很快,朗瑟看着俞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笑着問:“你剛才和你姐姐說了什麼?關于我的。”
宋伊恩低頭嗅了嗅大麾領口的香氣,心不在焉道:“誇你英俊又有才。”
“真的?”
“嗯。”宋伊恩往大麾裡縮了縮身子——那裡還留有俞景坤的體溫,想到這裡,他咬着嘴唇羞澀地笑了。
“你姐姐呢?她說了什麼?”朗瑟歪頭看着他,“你應該替我們翻譯一下的,伊恩,我本該和你的哥哥姐姐打個招呼。”
“忘了,下次吧。”宋伊恩擡起毛茸茸的領口,鼻尖埋入其中——好香、好柔軟。
這時,不遠處的雪夜裡開來一輛黑色老爺車,車燈照亮一大片飛揚的雪花。
“我的車來了。走吧。”朗瑟說。
宋伊恩這才擡起頭,“噢,你換車了?”
“上面分配的。”
宋伊恩笑了聲,“你來上海真是來對了。”
“背井離鄉換來的榮華富貴,是對是錯,你說了算吧。”朗瑟聳聳肩膀。
“你總得選一個。人生就是有取舍的。”宋伊恩踱步走向老爺車。
“請。”朗瑟笑着拉開車門,打趣道:“殿下。”
宋伊恩隻無聲地揚起嘴角,“在法蘭西,亂叫殿下會判刑嗎?”
“會下十八層地獄。”朗瑟一本正經地說,“但我仍然義無反顧。”
“那我太感動了。”宋伊恩往車裡挪了挪身子,“但是成為殿下對我有什麼好處?”
“當然,好處良多。”朗瑟挨着他坐下,關上車門。
“比如說?”
“比如我可以回巴黎享受這些,豪車豪宅和揮霍不完的錢。你說呢?”
“那是你的好處,我的呢?”
“我的就是你的。”
宋伊恩挑眉,“……你在和我調情嗎?”
“我在向您表忠心,親愛的殿下。”朗瑟佯裝嚴肅地說。
“可惜。”宋伊恩托腮看向窗外,悶悶道:“我隻是個纨绔子弟。”
朗瑟笑了,“說起來,你和你的哥哥姐姐長得不像。但他們倆倒是挺像的。”
“嗯。”宋伊恩敷衍地說,“他倆是一個父母生的,能不像嗎?”
“難道你不是嗎?沒聽你說起過。”
“傷心事,誰會沒事挂在嘴邊?”
“現在是個傾訴的好時機。”朗瑟拍拍自己的肩膀,“它準備好了。随時待命。”
宋伊恩瞟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朗瑟的肩頭,“用不着。我的父母死在了戰場上,我媽媽救過俞叔叔的命,所以他收養了我,就這樣。”
他說完又看向窗外,不冷不熱道:“沒準,還是你的同鄉幹的呢。”
朗瑟怔了一瞬,搖頭歎氣,“伊恩。我還是不習慣你的黑色幽默。”
宋伊恩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場談話上,忽地,他轉頭問:“你覺得我哥哥生氣了嗎?”
“嗯?”朗瑟愕然,“噢……我想想,你姐姐看起來很熱情,她的表情很豐富。你哥哥确實有些冷漠。我還以為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原來,他生氣了嗎?”
“我不知道啊,我在問你。你覺得呢?”宋伊恩表現出難得的專注和好奇,水靈的貓眼直直看着朗瑟。
“雖然我聽不懂中文,但是你對他發了脾氣吧?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把他的披風丢給他,那時候,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生氣。”
宋伊恩噎了一秒,“呃,我當時的表情很兇嗎?”
“……有點兒?”朗瑟不确定地笑了笑。
“我看起來很可怕嗎?”宋伊恩的心都涼了半截,緊張極了,“我那時候很猙獰、很醜嗎?”
朗瑟不動聲色地皺皺眉,一抹疑慮閃過,他又挂起和煦的微笑,“我開玩笑的。你的表情并不兇。”
宋伊恩一瞬間闆下臉,“哦。不好笑。”
這是朗瑟第一次夢見宋伊恩。
醒來後,年少的朗瑟隻覺得自己做了個狗血無比的夢——那個像電影明星一樣俊美的陌生少年,暗戀着沒有血緣關系的兄長。
可自那之後,這個無厘頭的狗血夢如同連續劇一般放映起來……
俞景坤的新婚之夜,宋伊恩爛醉如泥地解開朗瑟的皮帶,他邊哭邊呻吟,抽抽噎噎地說着聽不懂的中文。
床單潔白,宋伊恩卻是粉紅色的。
他像是被潑了桃色顔料的美麗神像,被櫻桃和酒精的香味浸透了。
朗瑟嘗到亵渎神明的滋味。
那是錯的,可錯誤如同罂粟,讓人上瘾,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整間卧室香汗淋漓,被褥和衣服掉了一地,他們氣喘籲籲地看着天花闆。
宋伊恩啞聲開口:“我要下地獄了。”
朗瑟早就适應了宋伊恩的黑色幽默,他知道這句話實則在說——這晚以後,宋伊恩真正落實了同性戀行為,依照但丁在《神曲》裡說的,同性戀會下地獄。
于是朗瑟牽起他的手,“但丁是騙人的。并且,我認為聖經也是廢話,親愛的。”
宋伊恩苦澀地勾起嘴角,“是嗎?我還以為我已經在地獄了呢。”
“我弄疼你了嗎?”
“嗯。”宋伊恩閉上眼睛,“你隻顧你自己。”
“抱歉,我還以為你也很享受。”朗瑟無措地撐起身子,“伊恩?你轉過去,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宋伊恩乖乖照做。
“嘶……”朗瑟看見血液混着白絲,“我給你擦藥,對不起,我下次會更小心。”
翻箱倒櫃了幾分鐘後,朗瑟拿着消毒酒精回到卧室。
沒有開燈的房間裡,月光透過格子窗灑在宋伊恩雪白的身體,他蜷縮着,肩膀在顫抖。整間屋子都是啜泣的聲音。
于是朗瑟沒有為他消毒上藥。
反而,他們大吵一架,互相推搡,說盡刻薄的話,誰也不讓誰。最後,宋伊恩将酒精瓶子摔在地上,泣不成聲地癱坐在牆角。
在哭聲凄哀的黑暗中,朗瑟看見月光落在了白床單上的血漬,他想起來宋伊恩為他畫的一幅畫——穿紅毛衣的金發男人在塞納河邊漫步。那是他們的初遇。
于是朗瑟靠近宋伊恩,将他攔腰抱起來。
被抱起來的瞬間,宋伊恩修長的手臂垂落下來,後仰的脖頸彎起漂亮的弧線,他嗓音幹啞地說:“有一天,我們倆也都要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