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整座城市籠罩在大霧之中,一盞盞路燈如同空中的星星軌道,在遲暮的深藍中暈開霧光。
宋伊恩回到家時,手腳已經凍僵了,霧氣在外套上結成水珠。他趕忙脫掉衣物,打開淋浴間的花灑。
待熱水終于沖走身體的冰寒,隔着起霧的玻璃門,宋伊恩看見手機的屏幕亮了幾回。
他擦掉一塊玻璃上的霧,往洗手台上定睛一看——是占蔔師回消息了。
距離媽媽下班回家還有兩個小時。
宋伊恩在心裡盤算了一番,于是立刻擦幹身子,沖出洗手間,接起了占蔔師沈一甯的通話。
占蔔進行到一半時,沈一甯猶猶豫豫地問:“對了,你問的這兩個人也是男的嗎?”
宋伊恩噎了一秒,“呃……對。”
“難怪。”沈一甯釋然地笑了,“我還擔心這麼問你太冒昧,但看這個牌實在太奇怪了。”
“沒事……你真的好厲害啊。”宋伊恩由衷道。
“哈哈,謝謝。不過你問的這兩個人都不是你的前世情人。我這邊看到異國的信息,你的前世情人應該是個外國人,你們的人種不一樣。”沈一甯一邊思索一邊說,手機那頭還傳來切牌的聲音,“隻是你們不一定還有緣分相遇了。”
“外國人?!”宋伊恩呆住了,“可我們在夢裡說的是中文啊。”
“你夢到的不一定是一比一還原的記憶,你懂嗎?因為一般來說人是不可能記得前世的,就算在夢裡夢到,也隻是很模糊的信息。”沈一甯說,“可能你現在比較習慣說中文,夢裡就會自動翻譯成中文。或者說他上輩子是中國人,這輩子投胎在國外,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吧。總之……都有可能。”
宋伊恩聽得一愣一愣的,其實他沒怎麼聽懂沈一甯的話,隻有一句“你們不一定還有緣分相遇了”在腦海中不斷徘徊。
“那……他現在人在哪裡呀?他也會夢到我嗎?”宋伊恩失落道。
“本來這些問題要加收費用的。”沈一甯笑了笑,“不過算了,我第一次遇到你這種客戶。前世今生的事我也不一定算得準啊,就不收你的錢了。”
“謝謝。”
“嗯……噢,他和你在同一個城市。”沈一甯意外道,“他也有夢到你。”
他也有夢到你。
宋伊恩的眼眶瞬間模糊了,淚水在打轉,連同呼吸也變得艱巨。他不禁攥緊手機。
“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嗎?”宋伊恩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你能不能算出他具體在哪裡呀?”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隻傳來洗牌的聲音。
“……我這麼說吧,你們可能會遇到,是有這個可能,但也隻是過客,你見到他本人未必還會喜歡他。你們前世就沒能在一起,你們的緣分本來就不深。”沈一甯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我看到……上輩子是因為時代和身份的原因才分開,有戰争,然後你們的立場也不同,所以被迫分開。很可惜,這輩子你們也沒有緣分。我建議你不要沉浸在夢裡,你們一直做夢本身就是因為太過執着,可執着隻會給你們帶來痛苦。人不應該記得前世的,過去的事情你必須讓它過去。命運把你們分開,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因為這樣對你有利。總之,你要順勢而為,不要想着逆天改命。人一定要向前看,過好現在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宋伊恩呆滞地坐在床上,心裡仿佛一瞬間被掏空,隻留下無盡凄婉的蕭瑟的涼風。
“你這輩子也會遇到很好的人呀,我看過了,你說的這兩個男生都是真心喜歡你的,也都是挺不錯的人,你選一個自己更喜歡的就行了。”沈一甯安慰道。
“啊?”宋伊恩忽然回神,擦幹眼淚,“那個剛認識的人也喜歡我嗎?”
“對啊。”沈一甯說,“出了好幾張水元素牌,出的牌反而比你聊得久一點的那個留學生要好很多。不過你桃花運真的挺不錯的,尤其是明年開始,你身邊會有很多帶财的桃花。”
“什麼是帶财的桃花?”
“我舉個例子啊,可能是工作中認識的人,客戶甲方之類的,能給你帶來财富的那種。也有可能就是單純地給你花錢很大方,追求你,都有可能。”
宋伊恩聽得懵懵懂懂,不過他想到沈一甯說俞景坤也是真心喜歡自己,心中的惆怅也就好了許多。一個是夢裡的愛人,一個是現實中心動的人,到底也得分個輕重。
想到這兒,宋伊恩便嘀嘀咕咕地自我安慰道:“對,夢就是夢,我就當它是假的好了。”
通話結束,宋珠影也回家了。
放棄了堅持多年的執念,宋伊恩心裡釋然了不少,但也總有種失戀的感覺。媽媽在做飯,他就形影不離地跟在邊上幫忙。
窄小的廚房裡站了兩個人,就不剩下多少空間。
“今天怎麼跟個跟屁蟲一樣的?”宋珠影似笑非笑地說。
“嘻嘻,我就是跟屁蟲。”宋伊恩一把抱住媽媽。
“你今天中飯怎麼剩這麼多?”宋珠影問。
微波爐‘叮’一聲停止運作,宋伊恩松開媽媽,一邊将熱好的飯菜端出微波爐,一邊将今天中午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你真的是,怎麼好意思白吃别人的飯?”宋珠影瞥了兒子一眼,“有沒有說謝謝?”
“說了。”宋伊恩撇嘴,“是他說有朋友放他鴿子,叫我幫忙一起吃的好伐……不然多浪費啊。”
“唉。”宋珠影拉開餐椅坐下,“也沒什麼可以回禮的,估計人家也看不上我們的東西。算了,以後當心點,不要欠人家人情,懂嗎?”
“隻是一頓飯……”宋伊恩嘟囔。
“媽媽是在教你。不可以白收别人的好處,小事也不行。”
“哦……知道了。”
這時,門鈴猝不及防地響了。
母子倆相視一滞,下一秒,宋珠影起身去開門。
而宋伊恩咬着筷子探頭看向大門——
門開了,背對着樓道的微光,那扇矮小門框裡出現一具高大的男性身影。
是俞景坤。
他又穿了那件熟悉的黑色飛行夾克,站在明暗交錯之中,身軀撐滿門框。
宋伊恩在光影中看見他硬朗的側臉、深邃的眉目、唇邊有些漠然的微笑,心跳忽然間漏了一拍。
隻見俞景坤遞給宋珠影一個巨大的紅色禮品袋,而宋珠影隻及他胸口的位置,不得不仰頭看着他。
二人站在門口客套了幾句,簡短地互相自我介紹之後,宋珠影就趕忙将客人迎進了家門,嘴裡還不斷訴說着感謝的話。
“但是禮物不能收,真的。”宋珠影将禮品袋塞回去,然後給宋伊恩使了個眼色,“過來給哥哥拿雙拖鞋。”
俞景坤嘴角噙笑,“最近一個月樓上裝修挺打擾你們的,這點心意是應該的。”
宋伊恩愣愣地站起來,走到俞景坤跟前,怯怯地說了句“嗨”,便彎腰在鞋櫃裡翻找起來。
“嗨,伊恩。”俞景坤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宋伊恩擡起頭,眨動眼眸,“隻有我夏天穿的拖鞋了……可以嗎?”他看看俞景坤,又看看媽媽。
俞景坤的心神有一刹那失魂。
他想起第一次在夢裡見到宋伊恩的畫面。
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如同一對夢幻的晶石,宋伊恩的笑顔近在咫尺,攝人心魄的美麗,就像是天外飛來的一份恩賜。俞景坤第一次度過了一場好夢,那麼安心、那麼溫暖、那麼踏實。
“當然可以。”俞景坤蹲下來,從宋伊恩手裡接過拖鞋,“我是不是打擾你們吃飯了?”
“不會不會,你吃飯了嗎?俞、俞景坤,我叫得對的吧?”宋珠影笑了笑,“沒吃飯的話和我們一起吃吧。”
“謝謝。”俞景坤悄聲對宋伊恩說,遲遲沒有起身。
他和宋伊恩就這樣雙雙蹲在擁擠的玄關,四目相對,挨得那麼近,連彼此呼吸的熱氣都能感受。
宋伊恩有些懵圈。
而俞景坤深深望着宋伊恩,墨黑的眼眸如同一潭死寂深湖,卻似有蜻蜓點水,泛開了一圈圈微弱的、溫柔的漣漪。幾秒之後,他才移開視線,起身應答宋珠影的話。
宋伊恩被他盯得臉頰滾燙,腦海裡又回響起沈一甯說過的——俞景坤喜歡他。
……真的嗎?
宋伊恩慢慢吞吞地站起來,回頭望向俞景坤——
他脫去了外套,輕薄的羊絨毛衣襯得他的身闆更加挺拔。
俞景坤正在宋珠影的邀請下落座,宋伊恩也數不清自己是第幾回注意到他那隐約被勾勒出形狀的胸肌。
……難怪安德魯和弗蘭克喜歡肖想女人的胸部。宋伊恩害羞地低下頭。他也挺好奇俞景坤不穿衣服的上身長什麼樣的……他的胸肌摸起來是硬的還是軟的呢?
下一秒,宋伊恩呆愣住。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得睜大了眼,趕緊揉了揉發燙的耳根,重新坐回了餐桌旁。
媽媽和俞景坤在閑聊,宋伊恩頗有種大人說話他不該插嘴的感覺,隻能豎起耳朵靜靜旁聽。
其實俞景坤說的那些事兒宋伊恩早在微信裡就聽他說過了。可不知道為什麼,俞景坤卻和媽媽說他的酒吧營業額并不高,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富有。
不是還有個酒莊嗎?朋友圈明明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