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欣妍征詢朋友們的意見，“我們是上樓還是？”

陳丹丹和祝思倩對視一眼，齊聲說道：“上樓！”

于是三人慢騰騰地穿過校園，一路上和不少老師同學打招呼、聊天，爬上高三教學樓，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走廊上站着三三兩兩的人，比起樓下擁擠熱鬧的場地來說，算得上是空曠清淨了。

一上樓，俞秉文就朝着她們的方向揮手，邀功道：“快來快來，我和段神幫你們占據了絕佳的觀賞位置。”

“切~”祝思倩信他這話就有鬼了，她拉着陳丹丹走過去，邊走邊問，“你們是怎麼猜到我們會上樓的？”

俞秉文毫不留情地出賣段言：“段神說的。”

诶？他是有什麼特殊的預言功能嗎？

陳丹丹心裡緩緩冒出一個問号，帶着詢問看向段言。

教室裡沒開燈，走廊上的昏暗的燈光打在段言的臉上，有種夜晚柔和又朦胧的光暈感。他今晚沒有穿校服，換上了他轉校第一天穿的那件白色T恤和長褲，濃眉俊目，神采飛揚，又帶着少年的幹淨和朝氣，着實帥到犯規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更喜歡在樓上看煙花。”昏暗的走廊上，隔着一段距離，那些細微的面部表情其實很難看清，但段言捕捉到并且讀懂了陳丹丹的眼神，語調散漫地說道。

陳丹丹頭低了低，她和段言認識的時間太長，長到她都忘記和他說過哪些話，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在場的其他幾人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誰懂啊，他們真的很好磕！

俞秉文先回過神，他舉起夜光手表看了看，口中數着倒計時：“還有不到一分鐘就放煙花了！”

陳丹丹下意識低頭，她雙手扒拉在走廊欄杆上，從這個角度俯瞰校園，可以看見一盞盞亮起的各色路燈，就像是不同顔色的、正在發光的棒棒糖，璀璨美好。

最後的十秒鐘，五人一起倒計時。

“十！”

幾人相視一笑。

“九！”

俞秉文趴在欄杆上往教學樓下張望，和帶着女朋友的姚一哲揮手打招呼。

“八！”

祝思倩化完妝就覺得臉上有點怪怪的，忍不住從包包裡摸出小鏡子，在昏暗的光線裡觀察妝感。

谷欣妍摸了摸脖子上的墜鍊，這是媽媽今晚送給她的畢業禮物。

“七！”

段言垂眸看着身邊的少女，她低頭沉思的樣子有點可愛。

“六！”

陳丹丹小幅度地偏過頭，用餘光偷看段言的側臉。

他胳膊搭在欄杆上，目光上擡注視着夏日璀璨的星空。光影交錯間，他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清晰流暢的下颌線越發顯得他側顔精緻。

也越發讓陳丹丹心動。

“五！”

陳丹丹理了理被風吹拂的發絲，心情就和交纏不清的發絲一樣淩亂。今晚氣氛這麼好，星空這麼美，反正高考都結束了，要不要趁機表白？

“四！”

表白吧。

去表白吧。

總要有一個結果。

很想很想聽見他的回答。

“三！”

還是不要了。

你難道沒見過他拒絕其他女孩子嗎？那麼幹脆利落，拒絕掉之後就和她們保持距離了。

不表白，就不會被他拒絕，還能待在他身邊，假裝是他的好朋友，和他一起玩，被他關心在意。

“二！”

就先這樣吧，以後再說。

或者高考成績出來後再說吧。

如果她考得還不錯，可以和他留在同一個城市，被他接受的可能性會不會大一點？

“一！”

或許是這樣的，暗戀就是想要說出口，無比期待他答應時的反應，但最終還是選擇閉上了嘴，默默縮回龜殼裡，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

膽小鬼也沒什麼不好，和他當朋友，總好過和他當陌生人吧？

啊啊啊啊啊好煩！

表白的事情之後再想好了。

馬上放煙花啦！

一生中唯一一次在她高三畢業時綻放的煙花！

心裡默默想事情的少年們紛紛集中注意力，齊齊看向夏日的夜空。

“咻——”

煙花飛上天。

“砰——”

“砰砰砰砰——”

“咚、咚、咚——”

一束束五顔六色的煙花直沖天際，綻放出奪目的華彩，夏日的夜空就這樣被點亮。

一同被照亮的，還有高三畢業生的笑臉，在煙花炸開的巨響和缤紛色彩中，在高考結束後的忐忑與茫然無措中，在對大學生活的憧憬與緊張期待中，他們對着夜空中的煙花大喊：

“我們畢業啦！”

“高三，再見——”

“美好的大學生活，我來啦！”

祝思倩轉過腦袋，提議道：“要不要一起許願？聽說對着煙花許願還挺靈的。”

“要要要！”谷欣妍第一個響應。

其他幾人也默認答應，走廊上，他們閉上眼睛，一同對着煙花許願。

遠處是絢麗的煙花，身邊是暗戀的少年，陳丹丹雙手合十，在心裡默默許願：“希望我和段言在一起。”

高二那年的流星雨，她想許的願望其實與段言有關。不過那時的她還沒有想好要考哪所大學，未來要做什麼。

現在，她的願望仍然與他有關。

因為——

她的高考目标觸手可及，她有把握考上理想的大學。

但對她來說，段言仍舊遙不可及。

煙花多彩美麗，但它的絢爛隻存在在短短燃放的片刻中。絢爛之時，時間仿佛都停滞住了。陳丹丹睜開眼睛，偏過頭偷偷看了段言一眼，如果可以，她希望時間永遠都停在這一秒。

這一秒裡，段言就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們在同一片星空下，呼吸着同樣的空氣，欣賞着同樣的煙花，一同對着煙花和星星許願。

這麼近。

當煙火徹底熄滅，缤紛的色彩全部消失，沸騰的人潮逐漸散去，周圍的小夥伴睜開了眼睛，陳丹丹有種怅然若失之感。

是不是如煙花般美好的事物都是轉瞬即逝？

高一的時候，她總想着快點長大，快點畢業，早日離開家裡獨立起來，成為一個厲害的大人。但是到了現在，真正要和高中時代别離，她又充滿了不舍。

因為高三就這樣結束了，早有預料的，突如其來的結束。

陳丹丹不得不對中學時代的校園生活、成年之前的美好時光、陪伴了她三年的老師和同學們說再見。

再也沒有一個夏天，會有高二和高三這兩個夏天讓她這麼難忘。

這兩個夏天對陳丹丹來說，是帶着酸梅湯味的，是帶着薄荷清香和小奶糕香甜味的。是少年将酸梅湯罐抛至垃圾桶時得意揚起的眉毛，是他靠近時鼻尖傳來的薄荷香味，是夏夜裡分享心事時幹杯的小奶糕，是他單獨買給她的棉花糖和棒棒糖。

是空氣滾燙的溫度，新換的教學樓和教室，已經穿舊了的藍白色校服外套和夏季粉色白色短袖校服，頭頂呼呼吹着風嘎吱作響似乎搖搖欲墜的吊扇。

是每一篇背過的語文必背課文，每一道費勁弄懂的數理化生題目，每一張寫過訂正過複盤過的試卷，每一個獨自奮筆疾書的夜晚與清晨，每一次考試過後不斷前進的年級排名，每一次告訴自己要堅持堅持再堅持下去的決心。

是百日誓師大會上所有人高舉右拳莊嚴的宣誓，飛向天空承載着夢想的紙飛機，畢業照上定格的每一個同學17/18/19歲的夏天，和朋友偷偷躲在樓梯間裡一起吃面皮後的竊笑不已，和航哥風格截然不同的班主任老康難得的笑容鼓勵。

以及。

每一條段言發來後都要看很多遍的Q.Q信息，導入MP4裡不斷重複播放的《青春之夏》和《不再猶豫》，每一次她精心設計假裝是緣分的偶遇，每一次去接水上廁所時都要透過門窗悄悄看向他座位的身影。

那樣難忘。

并且永遠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