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結束後是宣誓環節，上千名高三學生跟随着老師一起，高舉右手莊嚴地進行百日沖刺宣誓，字字铿锵，擲地有聲，熱烈的氣氛快要把操場掀翻。所有同學的腦海中都深深地刻下了兩個字，“高考”。

接着，各班班主任組織同學們按順序回到班級，用熒光筆或者馬克筆在用過的草稿紙上寫下自己的夢想。

俞秉文高高舉起手，不待康老師點他的名字，他就大聲問：“為什麼是用過的草稿紙？”

康老師樸實無華地回答：“為了節約紙張。”

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這樣更有意義。夢想是建立在腳踏實地的努力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憑空想象做白日夢的基礎上的。你們寫在草稿紙上的演算是你們平日裡努力留下的痕迹，也是你們在實現夢想道路上的見證，在這樣的草稿紙上書寫夢想，豈不是更有意義？”

難得有這樣的活動，難得康老師沒有闆着一張臉說話，同學們将就大膽發文：“康老師，是要貼在牆上嗎？”

聽說很多學校都在搞這一套（是的，他們就是在吐槽市一中），把目标院校和夢想寫在紙上，還要注明姓名，把紙條貼在班級後牆上，讓所有人都可以看到。

好中二好傻叉的行為。

……怪羞恥的。

如果真要貼在牆上，大小不一的草稿紙，密密麻麻的演算，熒光筆寫出來的大字，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和諧。

“不是，大家寫完之後，把你們的草稿紙折成紙飛機，待會兒統一去操場上放飛。”康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溫和地笑了，“學校也知你們最近辛苦，壓力大，所以舉行個有意思的小活動，讓大家放松放松，解解壓。”

說着，還催促道：“你們趕快點，待會兒回教室我還要繼續講昨晚那套物理卷子。”

20班的同學們：“……”

不愧是你！我親愛的康老師！

陳丹丹扯下一張草稿紙，做筆記的粉色熒光筆覆蓋住原本的中性筆字迹，兩行字占據了大半張草稿紙。

旁邊探過來一個腦袋，“丹丹，你寫的什麼啊？”

陳丹丹下意識捂住紙，有點慌亂地應付谷欣妍：“我就寫了高考目标。”

“哦，”谷欣妍也沒介意，還以為同桌是不好意思告訴别人她的理想大學，她大大方方地把寫好的草稿紙給陳丹丹看，“我寫的是，‘谷欣妍必考上西交大！求文曲星保佑我！’你看，是不是很簡潔有力？”

陳丹丹：“……”

啊，的确。

好簡潔。

好有力。

新一輪的座位調整中，祝思倩選擇了陳丹丹後桌的位置，由于教室中間是四張桌子并在一起，所以祝思倩和俞秉文意外成了同桌。陳丹丹剛把紙飛機疊好，就聽見身後傳來俞秉文抑揚頓挫的聲音：“老天爺，請您保佑我考上南開大學！”

“你煩不煩！”祝思倩拍開他，“我也要看你的！”

“看就看呗。”俞秉文無所謂道。

“中科大我來了？”祝思倩念出聲，戳戳陳丹丹的後背吐槽，“你覺不覺得俞秉文有點狂妄了？”

陳丹丹搖搖頭：“不覺得，你想想看俞秉文聯考的成績，考中科大還是相當有希望的。”

“好哇你，”祝思倩拉住她的胳膊晃了晃，“你站哪邊的？”

“我站你前邊的。”陳丹丹逗她，從字面意思來理解也沒錯，她現在确實站在祝思倩前面。

俞秉文看了好幾個同學寫的夢想，然後一溜煙跑出去，不忘丢下句：“我去隔壁班看看段神和姚一哲寫的什麼。”

“寫什麼都無所謂吧，”祝思倩搖頭晃腦地感歎，“對于學神來說，考名校如同探囊取物，上清華還是上北大對他來說就是個選擇題，對我來說就是個僞命題，壓根不成立的那種。”

是這樣的。

陳丹丹突然就沒了說話的興緻，她想，段言可以任意決定他想去的大學，在各種名校中，他選擇了A大，如果她沒能考出和他同一層次的分數，他們就不會在同一所大學甚至同一個城市相逢。

她想繼續站在他身邊，就隻有拼命為此努力，不留餘地、不留遺憾地努力。

……

三月的天變幻莫測，上一周陳丹丹還在校服外套裡塞了件秋衣和厚毛衣，這周她就隻在裡面穿了件薄毛衣。

站在操場往上望去，天空是碧藍色的，幹淨又清透，雲朵又白又軟，像是巨大的棉花糖。操場上站滿了穿着藍白色校服的高三學生，個個都興奮地舉着手中的紙飛機比劃。

陳丹丹站在高三（20）的隊伍裡，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隔壁21班隊伍裡逡巡。隻消幾秒鐘，沒戴眼鏡的陳丹丹成功鎖定段言。

他個子很高，站直的身體仿佛一顆小白楊，身姿挺拔的少年此刻和旁邊的男生眉飛色舞地說話，在隊伍裡很是顯眼。

視線交彙的一瞬間，陳丹丹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看見段言對着她彎了彎眉眼，朝氣陽光的笑容瞬間擊中她的心。

陳丹丹慌亂地移開視線，假裝沒有偷看他被抓包。

台上，年級主任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出：“等下我數三二一，同學們一起扔出你們手中的紙飛機。”

“三——”

祝思倩從後面拍了拍陳丹丹的背，示意她看左邊的某個位置。

“二——”

陳丹丹看向左邊不遠處，發現姚一哲膽大包天地拉住了某個女孩子的手，卻被别扭的女孩子一把甩開，他嬉皮笑臉地湊過去說了句什麼。

“一——”

陳丹丹下意識去看段言，不料他的目光也穿過人群和她相交彙。

身邊已經有動作快的同學正用力把紙飛機抛向天空，陳丹丹飛快轉回身，緊跟大部隊一起使勁抛擲紙飛機，像是要抛掉所有的害羞、緊張和不安，抛掉所有煩惱、所有焦慮、所有不會做的不擅長做的題目那樣，狠狠地将紙飛機抛擲出去。

春光明媚，上千隻滿載了高三學子期望與憧憬的紙飛機密密麻麻地飛向天空。年級主任站在台上望着這堪稱震撼的一幕，覺得他的心仿若回到了學生時代，熱血、青春洋溢。

陳丹丹在台下望着她那隻寫滿算題步驟的紙飛機，它在天空劃過一道長長的弧度，不改去向、一往無前。

當夢想與天空相連時，陳丹丹的勇氣與決心前所未有地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