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着東西,跟熟絡的人聊着天,氣氛輕松。
辯論社的社長是個戴眼鏡的女孩子,看着很文氣,但她一開口,粗犷的嗓音一下就震懾住了所有人。
張青青:“好了!都安靜!下面我說點事兒哈……”
陳清棠跟楚希坐在角落裡。
這邊幾乎沒什麼人,窗戶也開着,挺透氣的,陳清棠就沒戴口罩,低着頭正在看手機。
楚希磕着瓜子兒,伸着腦袋張望了一圈兒:“啧,那啥,沈鶴咋還沒來?他不會不來了吧?”
看陳清棠淡定自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楚希用膝蓋碰了他一下:“你不急啊?”
陳清棠放下手機:“來了。”
楚希還在想什麼來了,教室門就忽然被推開,沈鶴裹着一身寒氣進來。
那雙犀利沉和的眸子,沿着教室利落地掃蕩一圈,最後落在了陳清棠身旁。
隻有那裡還有個座位。
沈鶴快步過去,看見陳清棠也隻是點了下頭。
擠進座位不小心碰到了陳清棠的腿時,他才低聲說了句:“抱歉。”
陳清棠隻是淺淡一笑,用基本的禮貌回應他。
這個小插曲後,兩人再沒有交流。
楚希在旁邊看了半天,壓低聲同陳清棠耳語:“不是吧,你們都是室友了,他怎麼對你這麼冷淡,話都不多說兩句?”
好高冷。
他平時走在路上,碰見别的班級眼熟的同學,都還會寒暄一下呢。
楚希:“你倆這跟陌生人有啥區别?”
陳清棠用同樣的耳語回他:“區别就是,今天之後,他會主動跟我打招呼,主動來跟我說話。”
楚希斜眼看他,一臉不太信的樣子。
講台上張青青已經做完了總結,開始說這次辯論議題相關的事兒:
“這次我們的辯題是——【一見鐘情,是否是見色起意】。”
“恭喜,靠左邊牆壁坐的同學,你們是反方,你們将圍繞‘一見鐘情不是見色起意’進行辯論。”
“那靠右邊牆壁坐的同學,你們是正方,你們将圍繞‘一見鐘情就是見色起意’進行辯論。”
“大家都有十分鐘的準備時間,十分鐘後辯論正式開始。”
話音落下,教室裡響起拖凳子的聲音,衆人都成團形圍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開始讨論。
陳清棠這邊,他們的中心人物是楚希,因為楚希是副社長。
楚希看着一溜溜望着他的純澈眼神,一攤手:“咱們是反方,但我覺得吧,一見鐘情就是見色起意,誰知道該怎麼反駁?”
有人附和:“我也覺得,一見鐘情就是對對方的皮囊産生了好感啊,這不是見色起意是什麼?”
楚希雖然是副社長,但他的辯論水平其實很垃圾。
當上副社長,純粹就是他人緣兒好,大家推他上去的。
楚希求救地看向陳清棠:“親愛的~”
陳清棠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瞥了眼沈鶴。
沈鶴此時正端坐着,脊背如松柏般挺直,一隻手捧着個本子,另一隻手拿着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那雙冷沉的眉頭微蹙,薄唇緊抿,這是沈鶴在思考時一貫的神态。
陳清棠說話了:“一見鐘情當然不是見色起意。”
衆人紛紛望向他,楚希手勢招呼大家都别出聲,聽他說。
陳清棠站起來:“一見鐘情的核心,在于【鐘情】兩個字,隻有鐘下去,愛下去,才能算是一見鐘情。”
男生秋雨般清泠的嗓音,不輕不重的落下,好多人都睜大了眼睛。
沈鶴在陳清棠說出第一句話時,手裡的筆就停了。
聽完陳清棠的後一番話,沈鶴忽然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他。
陳清棠遊刃有餘:“‘一見’是個瞬間詞,但‘鐘情’不是個瞬間詞,它是個需要漫長的時間去驗證的詞。”
沈鶴胸膛裡有什麼呼之欲出,他站了起來,接住了陳清棠的話:
“錢鐘書有句話描寫一見鐘情——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的心裡已經炸成了煙花,需要用一生來打掃灰爐。”
沈鶴:“如果沒有後面那句——‘需要用一生來打掃灰爐’,那麼這句話就隻是在形容第一次見那個人的感覺,不是在形容深情和鐘情。”
說話間,沈鶴時不時看向陳清棠。
像是在尋求共鳴,也像是無聲的交鋒。
說完後,沈鶴的目光定格在了陳清棠身上。
陳清棠捕捉到了他眼裡那點期待。
他對沈鶴淺笑,承接住了這份期待:“對,但見色起意,卻隻是個瞬間的詞,它隻發生在某一瞬,并不對将來做保證。”
“第一次見面後,就鐘于一人,在很長一個階段内,都隻愛一人,要鐘情下去,愛下去,這才能算是一見鐘情。”
沈鶴再次接話,這次是看着陳清棠的眼睛說的:
“感情開始的方式有很多,而一見鐘情隻是其中的一種,人生是曠野,我們要接納、允許這種方式的存在。”
讨論結束,沈鶴朝陳清棠點頭示意。
陳清棠回之一個微笑。
随後兩人雙雙坐下。
衆人還在望着他們,鴉雀無聲,楚希率先鼓掌:“說得好!”
嘩啦啦的掌聲響起,衆人都小聲說牛逼,這個辯論角度,他們怎麼就沒想到呢?
楚希喝了口飲料:“那等會兒就你們倆上去打辯論?”
配合得這麼好,這麼默契,就應該讓他們倆多相處,多合作,把剛才産生的好感再推波助瀾一下。
沈鶴餘光瞥向陳清棠。
陳清棠卻說:“我是第一次參加辯論社團的活動,對辯論流程不熟悉,我就算了。”
沈鶴眸光微頓。
楚希又望向沈鶴:“那等會兒你去?”
沈鶴忽然有點空唠唠的無趣:“我也算了。”
辯論比賽實質上是思想的碰撞和共鳴。
如果沒人能與他旗鼓相當,這出獨角戲會很孤獨,沈鶴甯願閉上嘴。
楚希無語了,都不去:“大家分配誰去吧。”
衆人又開始七嘴八舌,大多都是接着剛才陳清棠和沈鶴的辯論角度讨論。
十分鐘到了,辯論賽開始。
楚希心不在焉的,他私下裡逮住陳清棠:“你怎麼回事兒!給你制造機會你都不要?”
“你倆剛才一來一回的,多默契啊,沈鶴眼神都從你身上挪不開,氣氛多好啊,你不乘勝追擊是要鬧哪樣?”
陳清棠剝了個橘子:“就是因為氣氛很好,已經是頂峰的好了,所以才要及時叫停。”
這樣才能讓人回味無窮。
心理學上有個理論叫——峰終理論。
舉個例,比如跟喜歡的人出去玩兒,你在最快樂的時候同對方說了再見,然後轉身離開,那麼對方對你的記憶和感覺,就會一直停留在最愉悅最高峰的那一刻。
不要乘勝追擊,而是優雅離場。
那種回味無窮,以及想要抓住什麼的感覺,會促使對方不自覺地追着你行動。
楚希:“搞不懂,真搞不懂你。”
辯論賽到中場休息的時候了。
陳清棠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教室裡氣味好難聞,我受不了了,我要提前走。”
陳清棠的鼻子天生對氣味很敏感,還有過敏性鼻炎,對氣味的敏感程度是正常人的好幾倍,所以一直到哪兒都是戴着專用口罩的。
教室裡雖然開窗通着風,但架不住人多,大家還吃着零食,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對陳清棠來說相當于小型的生化武器。
今天為了釣沈鶴,才特意沒戴口罩。
這已經是陳清棠能做出的,頂天大的犧牲了。
楚希睜大眼:“你不等沈鶴一起?好不容易的機會啊大哥。”
陳清棠卻隻是聳聳肩:“走了。”
他從後門離開的,動作很輕很小,幾乎沒人能注意到。
楚希正心說他是個傻子,就忽然看見,沈鶴也站起了身,并緊随其後地也從後門離開了。
楚希:“……??”
他決定拜陳清棠為大師。
這邊,陳清棠從教室出來後,就聽到了身後不急不躁的腳步聲。
陳清棠在一台自動販賣機旁停下,計算着那個腳步過來的時間。
還有十秒
陳清棠按下了販賣機的按鍵
還有七秒
陳清棠拿出手機,打開掃碼
還有三秒
陳清棠關掉了網絡
腳步聲停了
掃碼結果提示,網絡無連接。
陳清棠看着自己的手機界面輕歎一口氣
正要轉身離開,男生磁性低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