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起宮裡一年之中最熱鬧的幾天，當屬年節年後。從臘月二十六皇帝封筆開始，一直持續到正月二十才算結束。

因着除夕當天皇帝要在乾清宮内舉行家宴，所以天還未亮，宮人們便早早起身，準備宴會上要用到的東西。

家宴從申時開始，現在才剛過辰時，距離家宴開始還早，大家都聚集在慈甯宮裡聊天唠家常。

今年的慈甯宮要比往年熱鬧的多，其中不光有幾位住在京都的公主，還有遠嫁的兩位公主，固倫淑慧長公主阿圖和固倫雍穆長公主雅圖，也全都從草原回到京都，來陪太皇太後過新年。

說起來，這兩位公主亦是兩個可憐人，都是幼年被當做政治聯姻的工具，遠嫁到草原和親。

雅圖還好，嫁的是太皇太後的母族科爾沁，有太皇太後這個當額娘的在背後撐腰，借額驸十個膽都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

二人婚後的生活盡管談不上琴瑟和鳴，但也算和諧。

阿圖就沒姐姐那般好運了。先是被太宗皇帝許配給喀爾喀部的索爾哈，結果成婚沒幾年，額驸突然病故，又被自己的弟弟順治皇帝，改嫁給巴林部的色布騰。

幸而色布騰額驸婚後對公主及其呵護，二人舉案齊眉，相濡以沫，到現在成婚已有小二十年，兩個人依舊如膠似漆，宛若新婚。

若非巴林部的事務實在繁忙，脫不開身，此次回京，公主指定要帶額驸一起過來。

真真是大清政治聯姻的公主裡，為數不多的幸福者。

阿圖每每提起自己的額驸，都有一籮筐的話要說，那幸福的模樣一點兒騙不了人。

尚未出嫁的端敏公主，羨慕的聽着姑姑講述和額驸的日常，心中暗暗想到：如果她也像姑姑般好運，嫁給一個會如珠似寶對待自己的人，就好了。

至于裡面唯一一個小男崽子福璟，聽完姑姑姐姐們的遭遇，心疼又無可奈何的歎出一口氣。

古代女人命苦，哪怕你尊貴如公主，都改變不了任人擺布的命運。倘若皇帝需要，即使你再怎麼不願意，都得為了大清江山的穩定，遠赴他鄉和親。

當然和親的公主，不一定非得是皇帝女兒，像他的瑪法和阿瑪都有從宗室過繼女孩兒，當養女的習慣。

好比他阿瑪，一共從宗室裡過繼來三個女孩兒，算上自己親生的，一共有四位公主。

其中兩位公主已經出嫁，剩下兩位雖然待字閨中，卻也早早訂下婚約，隻等着婚期到來，舉行大婚之禮。

若說起幾位公主中最可憐的，當屬安親王次女和碩柔嘉公主。

六歲下嫁給靖南王之孫耿聚忠。即便柔嘉和額驸等到康熙二年才成婚，可那時的公主也僅僅十二歲。

本該無憂無慮享受生活的年紀，卻要因政治聯姻，而成為他人婦。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自己這個姐姐身子一直不好，眉宇之間總是籠罩着一抹若有似無的憂愁。

“咳咳。”外面有人推門進來，帶來絲絲涼風，柔嘉受不得冷，掏出帕子，不适的掩唇，連連咳嗽。

服侍她的奶嬷嬷見狀，趕緊端來熱茶遞給柔嘉，“主兒快壓壓寒氣。”

都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如今見到柔嘉這副模樣，餘下幾人沒有不難過的。

和碩公主烏林珠蹙眉，擔憂詢問：“姐姐病的這樣厲害，怎麼不找太醫看看？”

一被熱茶下肚，潤了肺腑，稍稍止住咳嗽，柔嘉擦去唇邊的水漬，溫聲寬慰：“無用的，太醫說我的病自己不看開些，縱然尋遍天下名方，都無濟于事。”

“那姐姐……”

柔嘉不想因自己的身子，影響到慈甯宮歡快的氛圍，她笑着轉開話頭，“倒是珠珠，過完年就該到你出嫁的日子了，嫁衣準備的怎麼樣？可合你心意？”

一提起這件事烏林珠就犯愁，“沒呢，内務府送來的樣式我都不喜歡，喜歡又不适合大婚穿。姐姐，你說成個親怎麼這樣麻煩，要不我直接找皇上，說不嫁得了。”

“千萬别。”過來湊熱鬧的端敏，連忙止住烏林珠不切實際的想法，“你如果真去說了，讷爾杜指不定要到宮裡如何鬧呢。”

讷爾杜是康熙和太皇太後，給和碩公主選定的額驸，是鳌拜的侄子。若非鳌拜權傾朝野，為了拉攏他，太皇太後也不會同意将自己這唯一的親孫女，送到瓜爾佳府那個狼窩。

萬幸的是，烏林珠并不讨厭讷爾杜，反倒非常滿意自己這個未來的額驸。更重要的是，額驸家在京都，出嫁以後，也能時常回宮看望太皇太後，和同住在宮裡宮外的姐妹。

而且額驸同樣滿意公主，時常派人送禮物給公主，每天都無不在期盼婚期快些到來，好把公主娶回家。

要是婚事沒了，讷爾杜鐵定是要來宮裡一哭二鬧，求康熙收回成命。

烏林珠雙頰浮現一抹淡淡的紅暈，她嬌嬌怯怯的垂下眼睫，嗔道：“誰管他。”

“喲喲喲，真的嗎？”端敏意味不明的抿唇笑道。

烏林珠嘴硬回道：“當然了。”

柔嘉笑着打趣：“哎喲，端敏你可别說了，怕是再說下去，這門親事真就要黃了。”

端敏一把攬住烏林珠的胳膊，親昵道：“才不會呢，我們珠珠才不會有那般小氣呢，珠珠你說對不對？”

烏林珠認同的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柔嘉姐姐，我們都認識多少年了，你竟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珠珠真的是太傷心了。”說着捂住胸口，洋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屋裡的人都被烏林珠這副模樣逗的忍俊不禁。

阿圖更是調侃道：“哎呀，柔嘉你看你都把我們的珠珠氣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快些給珠珠道歉。”

一看有長輩撐腰，烏林珠的底氣瞬間足了幾分，她一改心痛模樣，傲嬌的擡起下巴，神氣呼呼的說：“姐姐，姑姑讓你給珠珠道歉。”

“好好好。”柔嘉冷笑道：“是姐姐說錯話了，珠珠妹妹大人不記小人過，可以原諒姐姐嗎？”

烏林珠頗為大度的嘟起嘴，擺擺手道：“好吧好吧，看在姐姐态度誠懇的樣子上，姑且原諒姐姐吧。”

阿圖無奈笑道：“你這丫頭啊，以後額驸有的受了。”

衆人又被阿圖的話，逗的哄堂大笑，氛圍再次複歸熱鬧，柔嘉公主暗自松了口氣。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氣溫熱的茶水，擡眼時，恰好瞧見福璟正一瞬不瞬的凝望自己。

那眼神憐憫中又透漏出幾分愁腸百結，柔嘉不禁一怔，她不覺問道：“小璟兒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福璟咧開嘴，脆生生，甜絲絲的說：“看姐姐長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