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公寓裡狹窄的書房門口,江月濯盯着蔣雲夢,某種戰栗從脊椎升起,令她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蔣雲夢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從未見過蔣雲夢,她看起來至少25歲,個高,腿長,一隻手臂是義肢,沉默垂下的眼睛美麗如琉璃。她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蔣雲夢貼完膠布,與江月濯對視一眼,退開到一旁。
華盛頓神父打量着她,臉上流露出滿意,是那種看到合格貨物似的滿意。他仍是笑着,神态悲憫:“孩子,你迷途了。”
江月濯安靜地注視着他。
神父走近她,藍色虹膜仿佛蘊藏深海,在波濤深處,第二個、第三個瞳孔漸漸浮現,組合成三角的形狀,如扇葉般旋轉。他緩緩說:“孩子,你需要贖罪。”
江月濯的神色慢慢變得迷茫,她仰起臉,肩背放松,瞳孔逐漸渙散。
“……你要贖罪。”
“……贖罪。”
“……你有罪。”
“……贖……罪……”
華盛頓微笑着看着表情空白、一動不動的女孩,說:“現在,我們有了一份新的養料。”
蔣雲夢一言不發。
華盛頓已經習慣了她的安靜,他吩咐另外那個男人道:“新元,你帶她回去。”
王新元溫馴地答應一聲,從黑暗裡走出來。他戴着眼鏡,左半邊臉全部是機械,雙手、雙腳也都換成了義肢。他背起一動不動的江月濯,跟着華盛頓,走出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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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濯是被劇痛驚醒的。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李源的公寓裡,華盛頓神父站在她面前……然後他們對視,她就失去了意識。
她睜大眼睛,悚然發現自己在人群中。
她的前後左右都是人,有男有女,膚色人種、穿着打扮都各不相同,隻是看起來年齡都不算大。所有人都閉着眼,沉默地站在一個房間裡,房間隻開了一盞壁燈,光線十分黯淡。除了微弱的水聲和呼吸聲,她沒有聽見任何聲響,氣氛安靜到詭異。
這是哪裡?
江月濯微微擡起頭,她這才發現原來是頭頂上有點漏水,水浸濕了她的衣服,把傷口上的速愈膠布泡得翹起來了,傷口沾到水,不斷往外滲着血,不疼才怪。
她悄悄挪動了一下身體,那隐約的水聲聽起來更像是河流之類,難道這地方旁邊有條地下河?
江月濯穿過人和人之間窄窄的縫隙慢慢往後退,期間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毫無反應。若不是她一直能聽到呼吸聲,她會懷疑這裡站了一群屍體或者仿生人,在這樣的人群中行走,确實是需要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退到最後面,直到脊背緊緊貼着牆,牆面摸起來很粗糙,似乎并沒有經過精細的處理。她貼着牆往旁邊走,腰部撞到了一張桌子。
桌子上……好像擺了個擺件?
她順着桌面往上摸了摸,從那擺件凹凸不平的底部一直摸到手部,這是一尊人像,它盤着腿,一隻手托着瓶,另一隻手拿了朵花。
這個造型,很熟悉。
江月濯沉默了。
這竟然是尊觀世音菩薩像。
無語不能形容此時江月濯的心情,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摸索着繞過那尊菩薩像,繼續朝旁邊挪動。
門在離桌子不遠的地方,沒鎖,她貼在門闆上聽了聽聲音,閃身出去。
片刻後。
菩薩像石刻的頭部緩緩轉動,半阖的長目裡仿佛有一雙漆黑的眼珠在滾動。它在某一個角度停下,逐漸浮現出來的眼珠緊緊盯着那扇門。
屋裡剩下的十幾名少年少女,也像是突然醒過來了一樣,他們整齊劃一地擡起頭,望向了門的方向。
他們齊聲低喃,“逃……走了……要……找回來……”
“逃走了……要找回來……”
“找……回來……”
對這一切,江月濯一無所知。
門外是一條向上的樓梯,黑漆漆的。江月濯順着樓梯往上走,摸黑走進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裡沒有人,大辦公桌上的顯示屏開着。她試着操作了一下那台顯示屏,右下角跳出來一個對話窗口。
【王新元:神父,李源那邊已經打掃幹淨了,銀盾沒有追究。還有酉先生讓我問問您,他已經轉化完成了,這一批養料什麼時候能開始制作菩薩?】
【王新元:那個江月我查過了,是個女支女的女兒,沒什麼背景,正好可以用來抵李秋的缺。】
看這個意思,樓下那一群人,都是用來制作菩薩的“養料”。原本李秋也是養料,但被李源提前綁架并殺害了,所以神父三人才會上門去找他的麻煩,卻在那裡遇見了江月濯,幹脆就把她催眠了帶走,補上李秋的空缺。
那個菩薩像有什麼特别的嗎?為什麼要制作它?制作的到底是菩薩……還是什麼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