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璟言的房間很是簡單樸素,和當初買下院子時原主人留下來的沒什麼差别,正中一張四方桌,靠裡一張架子床、牆邊一個方角櫃、窗邊一張平頭長案以及一些必需的物件。
這房間本不大,但因為家具稀少看起來卻空空蕩蕩很是寬敞,若非知道對方是真的住在這裡,顧千城都要懷疑這裡是不是真的有人住。
或許,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在這裡,買下這裡隻是為了讓自己有個臨時落腳的地方。這房間唯一有着人類生活氣息的隻有窗前那張長桌。
長桌上擺着筆墨紙硯,顧千城将目光落在那張宣紙上,宣紙上是一個男人的畫像。
畫上男子發冠束發、長身玉立,顧千城不自覺邁步向長桌前走去。是言兄喜歡的那人,顧千城看了一眼便已知曉,因為此人與言兄的長相毫無相似之處,絕非言兄的兄弟。
這就是傳聞中的殺伐果斷、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嗎?顧千城覺得有些意外,他聽說過不少攝政王的民間傳聞,他知道對方長相極佳,但在他想象裡,對方從十五六歲時就上了戰場,從刀山箭雨中博得的功名。那人是威震三軍、讓敵軍聞風喪膽的大将軍。
這樣的人,應該不苟言笑、嚴峻冷酷、自帶着肅殺之氣,讓人隻看一眼便該心生膽寒,不敢靠近的。
而畫上男子雖五官俊朗、棱角分明,但卻并不讓人覺得嚴肅,倒像是個溫婉如玉的翩翩公子。或許是那人嘴角的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給此人平添了一份溫柔。透過畫像,仿佛能看到那人溫柔的目光,以及作畫人一筆一畫中包含的滿滿愛意。
顧千城覺得畫中人不似是威振天下、無人敢出其右的攝政權臣,而像是被細心呵護的富家公子。又或許,顧千城想到,這是言兄眼裡的攝政王,一個溫柔的、需要被愛護的普通人。
顧千城忽然慶幸這場突然而至的雨打斷了自己未說出口的話,如此真摯的愛慕着攝政王的言兄,怎會接受自己的感情。
這場雨來了快去的也快,隻下了不過半個時辰。夏璟言稍稍松了口氣,每日日入時分,城門關閉,屆時城内人出不來,城外人進不去。如今離城門關閉已不到一個時辰,而李伯晚晚凡凡三人還在城中,他們去時天氣尚晴朗,夏璟言記得他們三人并未帶蓑衣。若這雨一直下下去,李伯他們想必冒雨趕回來。
暴雨洗去了白日的潮熱,雨後的空氣混着綠葉和泥土的氣息,格外好聞。天空在暴雨之後又漏出了一角金色日光,太陽穿破了雲層顯露在西邊的天際之中。雲層被染上了金邊,天空美麗的似要給這一天補上一個美麗的結局。
夏璟言走出了小院門,向着通往城門的小路張望,等着李伯三人歸來。太陽快要落下了,城門不久就要關閉,顧千城也已離開小院返回城中。
許是做好了決定,這幾個月來,夏璟言難得覺得心中輕快了些,既然走的多遠都于事無補,對皇兄的渴望、心中的苦痛并未因離開而減少半分,那自己是在長安還是揚州又有什麼區别?在這裡,自己隻能照拂到李伯凡凡晚晚三人,但在長安,自己能做的更多。
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男女地位平等,奴隸亦有人權。
父皇想要的太平盛世是什麼樣的他不知道,自己也沒有父皇那麼厲害,但或許也有自己能做的、自己能實現的盛世。自己想要盛世也僅僅是讓他的子民都能得到安甯的生活,讓他的每個子民--無論貧富貴賤,都能漏出晚晚般天真快樂的笑容。
至于皇兄...夏璟言垂了垂眸,雖然他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去幻想,但他還是會忍不住會在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和親的隊伍早該到了,但...似乎沒有聽到皇兄成婚的消息...或許...一切還是可以挽回的...
或許...皇兄後悔了呢...夏璟言忍不住這麼祈求着。但每每想到這,夏璟言都會快速的搖搖頭,及時打斷了自己的幻想。皇兄若是後悔了,那怎麼會還不來找自己?自己躲的有那麼難找嗎?想到這,夏璟言不免又升起一種莫名的失落。
躲着不想被找到的是自己,希望被找到的也是自己。夏璟言低着頭默默歎了口氣,自己怎麼能有這麼矛盾想法。
雨後的土路積聚起大大小的水窪,每一處都宛如一個小世界,每一個都容納着一大片天空,空中那輪夕陽仿佛回光返照般,在暴雨後重将明亮的光芒投向人間大地,但不過須臾這最後的光芒便又已消失,隻留下天邊幾抹餘晖。此時,那抹餘晖也在漸漸消逝。
怎麼還沒回來,城門快關了吧。夏璟言如此想着不免擔憂的看向來路,三人一向都是日落前就會回來,今日雖然下雨了,路不好走,可雨已經停了許久了,這裡離城門并不算太遠,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吧。
天色越來越暗,夏璟言皺着眉頭眺望着路的盡頭。忽然,一個黑影出現在路的轉彎處,但夏璟言見狀眉皺的更深了,三人用的是驢拉的闆車,可那黑影卻是馬車模樣。
尤其是那馬車趕的極快,馬蹄聲急促,不過幾個呼吸間,夏璟言便能看清那馬車的細節。馬車上插的三角幡旗上寫着一個大大的“顧”字。
顧兄的馬車。夏璟言眉頭緊鎖,心中升起一種不妙的直覺,對方剛剛離開不久,怎麼會回來,而且…城門就快關了。
發生了什麼急事?難道...和未回來的三人有關?!夏璟言心中生出不妙的直覺,死死盯着極速駛來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