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懷生抱着一份海蛎煎蹲在街頭,他是北方人,吃不得辣,嘴角被小米辣刺激的绯紅,腫的老高,老闆探出頭聽見他不停倒吸涼氣,捧出一碗水遞過去。
“娃子,喝點水伐。”
那水上浮着一層未知名油脂,碗倒是不髒,但是餘懷生喝不下去。
他接過那碗水:“謝謝老闆。”
标準的普通話與鼓浪嶼每一處花草和石粒格格不入,他很難拒絕這的第一份善意,也實在喝不下去這碗水。
趁着老闆不注意,一碗潑向了路邊。
“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吼叫響起,餘懷生心想,遭了,出大事了。
他回過頭,看見被涼水潑了個滿身的少年。
不得不說,餘懷生的潑技十分不錯,那碗水潑出去,每一滴都均勻沾在他的身上,沒有浪費一滴水資源。
他膚色比餘懷生黑,頭發中長尾部發卷看着有些毛躁,幾縷發絲耷拉在額前滴着水,遮住了明亮的眼,帶着些薄繭的一隻手伸出來。
“這我新買的,你得賠我錢。”那人開口的第一句不是生氣不是怒罵,伸出手問餘懷生讨錢。
“哦...”餘懷生打量了一下因濕透而黏在身上的衣服,材質粗糙,估計也要不了多錢。
他的身形比餘懷生要高出不少,即使站在下坡一截路上也比餘懷生要高半個頭。
這個島上的人怎麼都人高馬大的?
他似乎是沒猜到餘懷生能這麼痛快,這衣服被海風吹着都快幹了,無非就是洗洗的事兒。
少年伸出兩根手指。
餘懷生掏出了二百紅色大鈔塞進他的指尖。
少年:?
餘懷生:……
“這衣服應該用不着2000吧?”餘懷生下意識摸索着褲腰帶,他出門就帶了幾百塊。
餘懷生蹙起眉,像是恍然大悟:“你不會是在訛我吧?”
沒等發愣的那人反應過來,沾着灰塵的掃把在空中旋轉了七百二十度精準砸在了那人的臉上。
“吳佟你個小王八蛋!又跑出來訛遊客的錢!”騎着三輪車載着紅果子的婦人橫眉冷對,一路沖過去。
“草!今兒怎麼這麼早收攤!”吳佟絲毫沒有做錯事的羞愧心,他甚至爽朗的朝餘懷生笑了笑:“200,買個教訓,值。”
“祝你旅遊順利哈~”
随即他頭一揚,腳一蹬,像是一陣風騎着單車跑沒了影,卷走了屬于餘懷生的那200塊錢。
吳佟的沖騎速度太快,帶落了那一牆的三角梅都朝着他奔湧而去,餘懷生握緊褲腰帶裡的大鈔,揉作一團,他死盯着那一轉角,氣血翻湧。
上島第一天就被訛。
這破島。
老婦人将三輪車刹停,餘懷生本抱着點希望,孫債姥償。見她一臉谄媚的笑着,指了指身後的一車紅果子。
“娃子,來幾斤不,個大保甜!”
“……”
餘懷生提着一袋果子,步履輕飄飄的向上坡爬去,這島上居民也不多,奇葩讓他一天認識了倆。
袋子漏了一角,紅彤彤的果子順着坡朝下滾去,沒個影兒。
餘懷生愣在了原地,他撿起地上的果子,安慰自己,日子這麼苦,吃點甜的也好。
一口咬下去,酸的他腮幫子發麻。
他現在想找到那孫姥倆,把這一斤果子全塞他們嘴裡,大聲質問,什麼叫個!大!保!甜!
餘懷生躺在床上歇了口氣,在島之外,他是高高在上的餘家小少爺,被丢進島内,路過的一條狗都能朝他多嚷嚷幾聲。
像是失去了做小孩的資格,一夜之間剝皮抽筋,忍着痛長大。
餘懷生身上總有股倔勁兒,說出去的話很難收回去,像是承認自己确實被抛棄是一件很丢臉的事。
所以在她主動提出讓成年的自己自行獨立之前,餘懷生選擇提前離開那個家。
這日子真他媽的操蛋。
樓下突然傳來紛擾的人聲,一男一女拌嘴,隔着一層薄薄水泥牆鑽入餘懷生的耳朵裡。
“臭小子,吳家有你真的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你又沒活八輩子你怎麼知道。”
老人氣的夠嗆,一把掃把又打在吳佟的身上。
“疼死了!姥,我本來就隻打算訛個20,他硬給我200我能怎麼着。”
“兩個傻貨!”
後面的聲音餘懷生聽不清了,他隻知道自己被訛被騙還被這祖孫二人罵了個透,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餘懷生擦拭掉吉他上落的厚灰,這是他意外發現的,封存在床底下,雖然積灰陳舊,但能看出品質很高,琴弦和琴箱都未被腐蝕,他調節了下弦鈕,清脆的一聲樂響回蕩在屋内。
輕柔而空靈,撫慰着餘懷生。
他才18歲,就已經看不到未來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