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反一案,聖上到如今也還未最終發判,三嬸您倒一進門就喊着要砍大房人的腦袋。公公雖然被奪爵,大哥二哥也跟着入了獄,但那是礙着朝廷佞臣的奏表不得不辦。
謀反篡位這種大事,向來一發作便即刻誅九族,如今隻圈禁霍家直系親眷,連旁支宗親都未牽連,就說明皇上也知道我們大房是被人誣陷的。
三嬸不想法子托你那靠着我們侯府,才升為二品的刑部尚書爹爹幫着陳情翻案也就罷了,這會兒倒在這裡威逼七十歲高齡的祖母,三嬸又是何居心?”
陳氏被戳中要害,有些心虛。
兩年來,她多次打點外面的侍衛,已經給娘家去了二十多封書信,但娘家一直不回信,直到前不久才等到回音。可那紙上隻有一行字:“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勿來糾纏!”
她心傷透了,夫家榮耀時,娘家借侯府的勢力升官發财,如今侯府遭難,就忙着撇清關系,連親生女兒都不顧。
可陳氏不願意當着晚輩的面暴露她在娘家沒地位的事實,于是惱羞成怒:“這是謀反大案,皇上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合力查辦,我娘家父親雖在其中,但也得秉公辦理,豈能一人說了算?
再說府裡的媳婦又不是隻有我娘家當官,大嫂的父親母親雖然故去,但她的長兄馮岐山可是從三品的太仆寺卿,馮家不是照樣不管不問嗎?還有你們妯娌三個,一個父親位列内閣,另外兩個是大晟國數得上号的巨商富賈,你們倒是去求娘家啊!”
在場的賀氏和蘇氏聽完,不禁悲從中來。
她們何曾沒有求過娘家,霍府剛被抄家軟.禁時,她們就變賣财物打點外面侍衛給娘家人送信。
可包括婆母馮氏在内,一封封信寄出去,卻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她們這才意識到,霍家牽扯的是謀反大罪,定是娘家不願意受牽連,才不肯回信。
大房的銀錢也就是那時候托侍衛送信,花去了一多半,最後卻都打了水漂。
她們心裡不怪,畢竟霍家人的命是命,娘家人的命也是命,這個時候與嫁出去的女兒斷絕關系是最明智的選擇。可到底是被至親抛棄,兩年後再提起,她們心裡依舊不是滋味。
尹微月沉下眼,今兒陳氏提到了這茬,其他人不知,她卻知道。四皇子在下定決心鏟除霍家時,就已經計劃下一盤大棋了。
首當其沖的就是霍家各房的親家。
能在朝堂說得上話的馮家,能給霍家提供錢财助力的賀、蘇兩家,還有霍安疆在軍隊裡能以命相護的五名将軍、三名副将,都在霍家出事後沒幾天,早因為各種過錯,全族下了大獄。
尹家秘密投靠了四皇子,自然不會有事,至于陳家為何沒倒,是因為他們與霍家雖沾着兒女親家這層關系,官場上卻不是一條心,更不是一條利益鍊。
還有女主張語琳的娘家,不過一個六品微末京官,沒有攪動乾坤之力,四皇子根本沒放在眼裡,也就沒對其出手。
先說馮家。
在霍家出事前期,就有皇家馬匹幼駒陸陸續續出現急驚風而死的現象,後來越死越多,以至于新一批的馬種選無可選。
最後查出原來是母馬喂了廉價生了毒菌的料草,胎毒内陷導緻,一切證據都指向了太仆寺卿馮忌滿。
再來說賀家與蘇家,兩家營造坊的匠人裡混進了細作,賀家大管事被拿了把柄要挾,蘇家大管事被重金收買。
如此這般,賀家生産的布匹花樣兒,和蘇家制作的钗樣兒故意犯了皇家大諱。
與霍家交好的将軍、副将也被用龌龊的手段陷害,霍家出事第二天,他們的“罪行”陸續被人揭開,最後罪證确鑿,進大獄關了半年就流放去了。
霍府外面那些侍衛,自然不敢随意跟軟禁者透露這些消息,如今尹微月也不願将事實告訴她們,主要怕她們承受不住。畢竟有群無情的娘家人,總比知道娘家全族皆因霍家才被流放,至今不知生死要好的多。
要知道,有時候恨意可遠比愛意,更能讓人在絕境中撐下去。
陳氏看賀氏與蘇氏滿面哀容,心裡痛快極了,“哼,想必你們娘家人早就跟你們劃清界限了吧,怎麼還有臉來說我?就算你們大房真是冤枉的,可我們其餘三房被你們牽連,如今要一天餓三頓也是事實,你們這群掃把星!”
尹微月一聽這話笑了。
三房如今是四房之中手頭最富綽的,陳氏竟然還敢拿這點主動來說事,實在太蠢。
于是尹微月慢慢走上前,裝腔作勢打量了坐在地上的陳氏一番。
後者被看得莫名心虛。
①“這俗話說得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小腹三層非一日之饞。”随即尹微月蹲下身子,伸出食指隔着衣服戳了戳陳氏的大肚囊:“一天餓三頓?怪了,怎的沒見您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