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山上,寒風呼嘯。
有一道山崖,三面作環抱之勢,恰好能抵擋寒風入侵,而其底部,有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是個容人的好地方。
許琢圭在山上布置陷阱時,曾路過過這裡,那時她就覺得此處頗适合藏身,便留了個心眼。
她走進洞裡,發現一堆還冒着些許熱氣的柴火,立馬到洞外放了個信号。
洞裡有人躲藏停留的痕迹,極有可能是昌平公主,隻是不知為何,現下仍舊不見她的蹤迹。
許琢圭折回洞穴,朝深處喊着:“有人在嗎?在的話應我一聲!”
洞穴裡飄蕩的,隻有她自己的回聲。
看來确實是沒有人。
她觀察起四周,稍加留意,便注意到洞穴的石壁上有奇怪的凸起,以及一塊方方正正的空缺,輕輕一碰那些凸起,還能移動。
若猜得不錯,挪動這面石壁上的凸起,能夠拼成一幅新的畫面。
一想到是這樣,許琢圭也沒顧慮後果,直接将手伸出去,撥弄着面前石壁的圖案,于是很快,一幅熟悉的寶相花紋出現在眼前。
寶相花紋拼成的刹那,石壁發出巨大聲響,吓得她連連後退。
石壁翻轉過來,背面是一面與人等高的銅鏡,銅鏡鏡面滿是時間流逝的刻痕,站在它面前,僅能勉強從中看出人影,卻看不清長相。
許琢圭察覺不對,想要逃離洞穴,銅鏡突然生出一股吸力,将她吞沒。
她解下頭發上的一根發帶,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抛在鏡子之外,而人卻是進到了鏡中世界。
鏡中是一片虛無,感應到人的進入,平地出現幾面鏡子,将許琢圭團團圍住。
鏡子照不出人,一片空白,獨有一面,上面映照着冰天雪地,一個鮮血染紅了半邊身的女子,艱難地背着一個男子,在漫天冰雪中走着。
許琢圭望着鏡子的人:“貴主?!”
鏡子裡的人,是昌平公主,她的手臂看起來受了很重的傷,卻還要背着昏迷不醒的驸馬,恐怕不消一個時辰,便會在下山的途中流血而亡。
許琢圭用力拍打着鏡面,既沒有回應,也沒有帶來任何波瀾。
鏡子上突然出現一名玄衣少女,正是之前在許琢圭夢中,自稱劉負的女子。
她坐在寶相花鏡上,表情玩味地撥弄着手上的戒指:“又見面了,小娘子~”
許琢圭問她:“你把貴主怎麼樣了?”
女子露出個天真的笑臉,指着鏡中的昌平公主,道:“你說她啊?
“凡入我重重之境者,皆需通過我設置的問心試煉,方能全身而退,她很快通過了我的問心試煉,我也已經如約放她走了。”
“放走?”許琢圭氣急,入所謂重重之境已是無妄之災,還要通過試煉,才能負傷離開,好沒道理。
“你可不能這麼想我,”女子像是能聽到她的心聲,略顯苦惱地解釋道:“按照約定,我已經放她離開了,是她強行帶走那個沒通過試煉的男子,我才動手對她小施懲戒的,也是讓她漲漲教訓。”
倒是把自己摘幹靜了。
女子仰起頭,高聲嘲笑道:“那個傻公主,那驸馬裝得好一副良善模樣,實則對她滿心算計,她還要視他如珠如寶,真是好可憐。”
面前的這個人,不,這個東西,已經不是視人命如草芥這麼簡單,而是把人當做玩物,還要站在制高點上,嘲弄玩物的可憐可悲。
許琢圭已不願理會狂妄的女子,專心緻志看着鏡中的場景,想要在那一片白茫茫中,尋到一點能确定方位的蛛絲馬迹,好在出去後,能夠尋到昌平公主。
可惜的是,任何一點可供确定位置,标志性的東西都沒有;可喜的是,有人先她一步,找到了在雪地中艱難前行的公主。
高斯原在甘泉山腳,冬獵兩日,不曾有一點要進山的意思,此時不知何故,竟然也上了山。
他瞥見昌平公主,翻身下了馬,攙起體力不支的公主,露出老父親看向女兒一般擔憂的神色。
如今奪儲之争在即,高相公是再堅決不過的甯王黨,卻也對不知天高地厚,妄圖奪儲的公主生出憐憫,可見朝堂之上,未必沒有真情,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
看到公主得救,許琢圭稍稍放了心。
坐在鏡上的女子饒有興緻地觀察着她的神态,好奇道:“你在擔心她?可分明,你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許琢圭斂去臉上的笑意,冷冷問:“你方才不是還說,通過試煉的人,能夠全身而退嗎?”
她有信心,能夠通過試煉。
女子大喜過望:“也就是說,你答應參加試煉了?”
“我不懂,”許琢圭反問:“我還有拒絕的餘地嗎?”
女子狡黠一笑:“你也可以選擇永遠在我身邊,我很喜歡你,可以留你一命。”
許琢圭道:“我拒絕!”
她的腳下,可是有一條坦途。
她有家人,有所愛之人,有理想,有抱負,既無不良嗜好,也沒有特殊癖好,沒興趣陪誰在這裡陰暗地做着玩弄人命的把戲。
“那我知道了。”女子冷哼一聲,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鏡中世界忽然天搖地動,許琢圭回過神時,腳邊出現森森白骨,而她現在,就站在一堆高高壘起的白骨上。
“啊——”
她驚叫一聲,腳下不穩,跌倒在地。
一面鏡子憑空出現,照出她摔倒的狼狽模樣,女子的聲音響起:“你的腳邊,是和你一樣義憤填膺的人。我最後再給你一點時間,想清楚哦~”
許琢圭從白骨之中拾起一塊令牌,令牌一面陰印三足金烏,一面則是異化的黻紋。
這是……廣府的令牌。
廣府曾隸屬東宮十率府之一的右清道率府,是太子名下一支用以平衡秩序的重要力量,其雖在二十多年前脫離了東宮掌控,紋飾上卻仍保留了原來的部分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