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木又想到了上輩子的事。
她那時候還是良裳一系的小師妹,唯獨更小的小師弟燕廷呈會畢恭畢敬稱她一聲師姐。
那時候她負責帶燕廷呈去白月牙的山腳下曆練,那年冬天是十年以來最寒冷的,大雪紛飛,一個年僅十歲的姑娘牽着師弟一步步往白月牙山靠近。
一年前,白月牙山脈爆發了山脈旋風,越來越少人願意往那處靠了,人煙稀少,雪地上幾乎沒有人的影子。那時候姜梨木也隻是個循規蹈矩的親傳弟子,除了偶爾師傅會外出回來指導一下,她和普通弟子一樣,僅僅學習着一些普通法術,閱覽一些基礎書籍,沒有厲害的本事,甚至連白瑤瑤一群人都不如,缺少師傅教導的她,連劍都拿不穩。
短胳膊短腿的姜梨木穿着厚重的衣服在雪地中挪動,時不時摔一跤,倒在冰冷的雪中,甚至還要給小師弟做墊背,整個身子都埋入厚厚雪層,透骨的寒意腐蝕着她幼小的心靈。
姜梨木在那段時間經常抱頭痛哭,而燕廷呈就睜着圓圓的眼睛在一旁注視着她,手裡拿着的,嘴裡含着的是他們僅剩的食物。
寂靜寥遠的環境最後隻剩下她凄慘痛苦的抽泣聲。
姜梨木在那一刻真的非常非常想要變強,她不想再這麼弱小,不想倒在雪中,不想望着漫山遍野的白色,不想挨餓沒東西吃,最後黯然崩潰。
太苦了。
她也才十歲。
那天,他們抵達了白月牙山脈的山底,這裡比周圍更寒冷。
雪堆積的有他們半個人這麼高,寒風呼嘯,姜梨木連手指都僵硬的舒展不開。
也不知道是哪裡跑來一隻變異的野豬,看到姜梨木和燕廷呈二人,便橫沖直撞要來撞人,越過那可怖的積雪,直面而來。
姜梨木想拔劍相對,但是手指卻握不住那個劍柄,隻能僵硬的顫抖,她情緒徹底崩潰,淚水流到一半竟結了冰,懸在她的兩頰,隻能用僵住的手直直拍開那冰碴。
要不,一死了之吧。
那時的姜梨木看着越來越近的發瘋野豬,在心裡想。
小師弟躲在她背後瑟瑟發抖,把自己縮成一團。
野豬很快沖到她的身邊,發瘋似的咆哮,黃白的獠牙兇神惡煞,棕黑色的毛染上了周圍的雪,那野豬的體型龐大健壯,卷着風而來,令人忍不住戰栗。
卻在姜梨木面前停住了腳步,一人一牲畜在無聲中對視,忽而,那可怖的野豬扭頭離開,姜梨木才松了一口氣,顫抖着深呼吸,半跪在地上,仿佛精力徹底透支。
卻沒想到那野豬頗富靈性,看到二人放松警惕,霎時間,轉身向姜梨木撲去,姜梨木終究隻是十歲的孩子,哪裡見過這幅場景,在最後一刻反應過來,立馬往另一邊滾去。
獠牙離姜梨木的脖子,分毫之差,她的半隻手卻無法幸免,血液瘋狂湧出,一些甚至流了沒一會就結了冰,她隻好用盡全身之力把手蓋到披風之中,意識昏昏沉沉。
隻能感覺到野豬在不斷靠近。
突然她聽到拔劍的聲音,劍鞘不停與劍碰撞,好不容易才拔了出來,一個身影顫顫巍巍走近野豬,對着暴怒的野豬,特别快,從未那麼快的一刀斬下。
而後,持劍者跌倒在地,摸索了半天,才從身上摸出一個煙花信号彈,拉開,絢爛的色彩在空中綻放。
這是燕家的求救彈。
她的小師弟聲音那麼稚嫩,甚至還帶着一絲哭腔,哽咽着說:“暗算小師姐,膽子怎麼能這麼大...”
*
半晌,姜梨木回過神,低垂着眼,自嘲的一笑。
那時候自己這個小師弟應該想不到,傷害他的小師姐最深的,他燕廷呈也算一個。
姜梨木微微抿唇,肩上搭上了一隻手,她擡眼看去,就看見清隽的側臉,那人聲音輕輕的:“要不要一起做餃子?”
她淺淺的笑,擡手搭上他的手背,男孩僵住,半晌,姜梨木擡起頭:“好呀。”
她的笑容明媚如陽,讓蔺楚宵看着恍了神,他看着她的眼睛,發現自己看不清姜梨木的情緒,卻能看出她對自己的善意。
突然溫暖的觸感脫離他的手背。
姜梨木上前一步,開始攪拌面粉,拿着大勺子,一邊攪一邊打雞蛋,撲通一聲把雞蛋扔了進去,她回頭看向呆愣站在原地的蔺楚宵,大聲呼喊:“蔺楚宵,過來幫我加水啊。”
蔺楚宵快步上前,修煉天才顯然在廚藝方面不太擅長,舀了一盆水,一勺一勺往面粉裡加,姜梨木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小仙君,太少了點。”
話音剛落,這人就猛地把水全部撒了進去,沖擊力太大,有些面粉瞬間飛撲起來,濺的到處都是,姜梨木被嗆得直咳嗽。
蔺楚宵用袖子捂着口鼻,可頭發和衣袍都沾滿了白色粉末,顯得滑稽怪異。
坐在另一頭的碧檸看到二人這副模樣,眯了眯眼,手指往後一擺,把發辮從身後勾到了前面,轉着圈把玩着,身旁是坐在四輪車上的何肖。
“你和琴铮去幹什麼了?”何肖淡淡開口。
“與你何幹?何肖,因為你整天折騰自己的身體,我現在得留下來照顧你,和琴铮吵了一架。”碧檸很不高興。
何肖偏頭看了她一眼,語調未變,碧檸卻聽出了他的不爽,他說:“你和他走那麼近不好。”
碧檸不是個好脾氣的,“你是我爹?别管我。”
“他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