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籍的案子既然查完了,你們的事就算辦完了,當趁早将他們送回去,各司己職。”心安勿夢嗓門一大便頗具穿透力,滿屋都靜了,隻聽他說:"平充封國内自設督察使,南塘的鹽事販賣自有掌握消息更全的督查使負責查辦,不勞廷尉卿費心。"
"那個,你先把其他無關者放了。"角落裡快被人忘了的果凍突然來了一句。心安勿夢被他打斷得一愣,沉吟片刻看向侍衛:"護送幾位大人,去附近找家好的酒樓吃頓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等獄卒說半個字,就這樣把放人的事情決定了。地上衆人恩謝不已,傷者被侍衛攙扶着。皮皮蝦尾随在最後,顫顫巍巍地跨步出門。
他想瞧一眼這位通天世子的模樣,側目回望,剛好對上他的目光。那一瞬兩人都停滞片刻,好似敲破了什麼隔絕山海的屏障,讓如同生在兩個世界的人視線相撞。
心安勿夢頭上的嵌玉金簪映着日光晃眼,皮皮蝦移開了視線,裹緊他尚不足以禦寒的麻布衣,踏出堂門。
前一晚他也曾做過僥幸保命的夢。他幻想自己巧舌如簧為己申辱鳴冤,再打動獄司大發慈悲地給自己放了。可第二日獄司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棍棒倒是沒少挨。
最後救了他們一屋子人的是平充小世子的一句玩味之言。皮皮蝦走在風裡,額頭被吹得刺痛,臉上好似有一記辛辣的巴掌印。
"哎,好,幾位大人可歸京了……但世子啊,私販鹽關乎國事,這若是未經查明就放歸,隻怕往後管束私販隻會愈加艱難……"
他還想說下去,但心安勿夢已經在直勾勾地看他。
“未經查明?我方才已說了會将此事交于南塘督察使查辦,不知廷尉卿是對南塘督查使不信任嗎?”心安勿夢頓了頓,"還是對我不信任?"
心安勿夢收了方才那副笑臉,吓得獄卒不敢吭聲。
"廷尉卿再不放手便是要擅管南塘内事。"心安勿夢死死盯着他:"或者我說的不準确,此事與廷尉卿無關,自始至終都是獄司大人您執意插手南塘内事。"
果凍坐在旁邊看着,一聲不吭。如今487他爹全須全尾地被放回去了,他今日使命已經完成,餘下的事就是看心安勿夢叫闆。他倒也想幫忙,但自家比不得平充封國那樣硬氣,他生怕引火燒身。
那獄司吓得撲通一聲跪下,牙齒打顫:"小人,小人絕不敢……"
離座聲起,幾個侍衛跟着心安勿夢一并起身。為首的瞥了一眼地下跪着那人,丢下一句:"左丞大人随我們走吧。"
秘書監一行人先吃上了平充世子請的第一頓熱乎飯。幕僚早已把秘書監一行人的家世背景查得清楚,拟了一張紙給他,心安勿夢在馬車上把這幾個名字看了一道。
這行人大多都是父母輩在北方州郡任職,估計是靠砸銀子和疏通關系托舉子輩當了個皇帝身邊的官。若接下來無貴人相助,這幫人估計就是在秘書監幹到告老還鄉了。
"無甚驚喜。"心安勿夢把那張紙遞給旁侍,說道:"吃完就送他們回京吧,贈一些銀子做路費,以後不必通信。"
旁侍會意,接過那張紙。還沒等他疊好了收起來,心安勿夢忽然轉頭問:"哎,那小公子呢?這裡頭哪個是他?"
旁侍一怔:"那位歲數最小的?小人翻遍了官籍也沒找到他家有做官的。他先前的戶籍在通州西寅縣裡的一個村落,他也同主上說過自家是農戶,如此看來應當是真的。"
"通州不隸屬封國,察舉官都是朝廷選的世家子弟,"心安勿夢探身問那個幕僚:"他這種農戶怎麼當上官的?"
"尚不清楚。"幕僚低聲答道,"那邊天高皇帝遠,村裡的事還真就不好查。不過主上若是想打聽倒也……"
"不用。他能無根無依地做官,身上本事不小,帶回去用吧。"心安勿夢吩咐道,"飯後找個由頭留他一會,我同他講兩句。"
心安勿夢一聽見是農戶出身的讀書人,眼睛都亮了。
平充國剛自立封國不到十年,平充王一族對這片土地的掌握尚不太熟悉,再加上起初建國時封賞了不少擁立之功的下屬,如今世家縱橫之亂象雖不如北方那樣猖狂,但也頗令他一家人頭痛不已。
屬國内良田衆多,加之南域氣候宜種植,糧産成了平充國雄立南方的一大靠山。可為官的子弟都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不懂田事更不願踏泥濘下田,以至于掌事者不善農,善農者不掌事,官民割裂愈發嚴重。加之南域一帶自古便是糧米之鄉,文化從百年前起便落後于北方,民間重農而不齒讀書,想從農戶中擇優者做官更是難上加難。去年年平充國剛将南疆一帶的土地也劃進了屬國,這帶土地又同偏北一些的南塘地質不同,如今還放着不知如何種植。
現如今他最需要的就是農戶出身的讀書人,何況是這種憑一己之力考入京中的文曲星。若是他能願意過來做官,一能減少官民之裂,二能給一衆農戶打起個形象招牌,讓農戶多幾個人願意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