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着小塵在仙宮走了許久,不知為何怎麼樣都沒法走出去。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但是仙宮的牆壁上卻出現了壁畫,她隻好細細看起來。
壁畫絕大部分都已經褪了色,甚至看不清細節,簡蘇邊走邊看,依稀認出,這仙宮主人記載的,居然還是一段情事。
壁畫主人從小就有一青梅竹馬,少女明媚張揚,而少年内斂沉穩,兩人成年後一同曆練,但是最後卻拜入不同的宗門。
男主人公驚才絕豔,琴聲名動江湖,女主人公卻獨自站在一個破落的地方,似乎陷入了困境。
簡蘇心高高提起,忍不住繼續看下去,兩人也算是曆經艱險,紅綢垂地,一紙婚書為聘,一切似乎在走向了一個美好的結局。
她走到壁畫脫落的角落,那裡褪色的恰好是男主的一把琴,琴上綁了紅綢,似乎是聘禮的一部分,她看着模糊的一個幾個十字塊,又什麼東西飛速略過腦海,但是她抓不住。
狐狸小人神色極淡,目光淺淺掠過那壁畫,抿着嘴一言不發。
簡蘇一路往前走到盡頭,呼吸一停,壁畫的最後,火焰沖天而起,仙魔混亂,簡蘇知道這記載的就是那一場大戰。
她疑惑擡起頭,不為别的,因為故事的叙述到這裡就戛然而止,壁畫最後一幕,洞房花燭,男主人微微依偎在少女的肩膀上,頭垂下來,眉目安詳,好似得償所願。
這一幕被畫得很用心,就連花燭上的蠟滴都被刻了出來。
碧月燈在簡蘇的腰間瘋狂搖晃,她随手摁住。
剛剛無意中掠過的思緒又被粘連起來,簡蘇勾起那燈,眯着眼細瞧。
下一刻整個仙宮劇烈震顫起來,片片白玉瓦砸下來,無數飛鳥驚慌失措,簡蘇暗道不好,看來他們來得不是時候,仙宮居然維持不住了。
寂輕塵扶着牆壁,張了張口,光影錯落間,他眼睛微微睜大,咬着下唇,想去抓簡蘇。
簡蘇卻站在混亂中,微微側了頭,給了他一個安撫性的笑容,讓他不用擔心。
一個瓦片直直砸向簡蘇的額頭,簡蘇依然提着燈,風輕雲淡地站在原地。
寂輕塵第一次聽見了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耳邊嗡鳴,世界颠倒錯亂。
天光迅速被吞噬,飛鳥狂撲翅想逃離這片坍塌的牢籠,壁畫四分五裂。
他無數次都離簡蘇隻有一步之遙,夢境裡揮手的少女,禁地中擋在他身前的背影,靈核自毀時漫天靜止的飛雪,是院中的一片梨花,又是腕上清脆的冰珠……
混亂的思緒終于在這一刻被抓住一根線頭,想要進一步抽絲剝繭的背後,卻發現另一頭卻牽着千鈞重石。
盡管如此,但在這一刻重石依然砸入心湖,迸濺起水花。
他想要抓住些什麼呢,他想要抓住簡蘇,再也不輕易放手。
但是又好像并不隻是想抓住這麼簡單。
壁畫上隐隐投射出一個成年男子的虛影,九條狐尾氣勢駭人,寂輕塵張了張口,喉嚨泛起血氣,連周圍的一切都要看不清了。
“沒事的。”簡蘇眼裡浮現出某種溫暖的笑意,她幾步向前,輕而易舉就接住了她柔軟的傀儡。
她微微側頭,伸出手,一塊尖銳瓦片直直穿透了她的手臂,然後落到地上,沒入地面。
寂輕塵離她差那最後一步,卻由她輕而易舉上前補足了。
簡蘇動作放輕,手指抵在狐狸小人的後頸,帶了些安撫性的意味,輕輕捏了捏。
寂輕塵渾身打了個激靈,偏執的神色如潮水般退去,失焦的目光逐漸又重新凝聚起來。
視線被一雙如白玉般的手勾着,一路向上,落到了簡蘇盈滿了笑意的眼睛,沉靜又平和。
簡蘇的眼睛其實并不是純黑色,而且帶了些不明顯的深褐,隻有在某些光影錯落間,才會偶爾明顯一些。
像是不起眼的珍寶,隻在某些時候才會讓你窺見它不俗的那一角。
寂輕塵被吸引了。
“……哎?”簡蘇發出一聲輕呼,她無奈維持着手上抱着小傀儡的姿勢,任由狐狸小人洩憤般咬着她的手。
牙齒在近乎反光的皮膚上兇狠碾磨着,像獸類巡視自己的領地。
寂輕塵半掀起的眼睑上紛飛翻湧着不甘晦澀。
為他又被簡蘇騙了一次,更不甘于自己情緒被拉扯。
壁畫脫落的碎屑像某種傷痕的舊痂,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很快又被如水般的白玉地吞噬。
簡蘇知道它在生氣,但手臂上不明顯的痛感還是讓她彎起眼睛:“仙宮确實陷入了混亂,但是這些都是虛幻的景象,更像是…用靈力幻化出來的。”
至于仙宮主人為什麼要這麼做,簡蘇歎了口氣,用碧月燈貼近壁畫,餘韻蕩開,壁畫完好無損。
她退後幾步,壁畫又變成碎裂的模樣。
比起一瞬間完好的壁畫,仙宮的破裂更像是錯覺,像是某個愛捉弄别人的人跟他們開的一場玩笑。
所以根本傷不到他們。
“好聰明的孩子啊。”溫和清朗的聲音在簡蘇背後傳來。
簡蘇渾身激靈,什麼時候到她身後來的她竟然一點沒察覺?!
寂輕塵眼神一冷,冰刺陡然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