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街區離他們很遠,他們從天台能遠遠看見哥譚劇院在巨響中坍塌下去。傑森,孩子的臉在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而阿琳娜晃了晃,明明爆炸的攻擊波完全沒有影響到她。
斯萊德是最先意識到不對勁的人,在女人和男孩還如同呆頭鵝伸長脖子張望時,他快走幾步,到達天台的邊緣。如他所料的那般,在解除謎語人的炸彈後,潘涅莎工作室的通訊獲得了短暫的恢複。
“有人還活着嗎?”他問道。
“感謝上帝,我沒想到有天能對你說出這句話,”夜翼的聲音裡透露出極為明顯的故作輕松,“你們還好嗎?需要來自老朋友的幫助嗎?”
斯萊德沒有理會他的俏皮話,“爆炸是怎麼回事?”
“哥譚劇院。”夜翼避而不答。
“别說廢話,小鳥,我還有隻眼睛能瞧見,”他頓了頓,問道,“蝙蝠呢?”
“……我們正在努力地聯系他。”
“那是什麼意思?”傑森的臉色慘白得像幽靈,他拖着腿快步走向斯萊德,差點把自己絆倒,“夜翼!說清楚!布魯斯在哪!”
“哦。”阿琳娜收回了脖子,她有些茫然地注視着這一切,遠處的哥譚的廢墟,有些地方還冒着火,斯萊德帶着面具,而傑森·陶德的表情則在憤怒和悲哀之間徘徊。
阿琳娜被冰凍多年的腦子或許很久都沒思考過這麼複雜的問題,斯萊德都能聽見她腦子裡生鏽齒輪轉動的聲音,女人脫口而出:“天啊?蝙蝠死了?”
“阿琳娜!”夜翼低聲喊了一句,這個年輕人似乎也崩潰了,在通訊裡沉重地喘了好幾口氣,最後在傑森的逼問下不得不喊叫道,“我不知道!我在努力解決這一切好嗎?布——蝙蝠從不對我們共享位置,你清楚的!”
斯萊德瞧了瞧傑森,這個男孩似乎緩過一口氣,看起來更像是活人了。
“假設他在那裡,我指假設,”夜翼的聲音很大,說不上來他是更想說服自己,還是更想讓傑森安心,“盧修斯給他制造的裝甲強度也足夠抗住那次爆炸,他随身也攜帶了防毒面具,他會沒事,傑森,他會沒事。”
傑森來回踱了幾步,他沖着通訊發火,指責道:“那你為什麼在這兒?你該去找他!”
“哦,現在你擔心他的安全了?”夜翼的脾氣似乎到了極限,“你之前差點殺了他!”
“起碼我還是爸爸的好寶寶的時候,我從沒抛棄過蝙蝠俠,誰是那個從家裡逃跑的金童?我能差點殺了他,我也能差點殺了你——”
“夜翼。”斯萊德張口打斷了他們,他的一隻手壓在傑森的肩膀上,然後使勁一推,将他推向了呆立一旁的阿琳娜周邊。
“斯萊德,”通訊那端的藍鳥勉強答道,回答了上一個問題,“羅賓已經過去了。”
“你也該過去找蝙蝠爸爸。”
“斯萊德——”
“聽我說,孩子,我對這座城市沒有任何義務,我們為了一些共同的目的,在一塊合作,你們這些蝙蝠向我們提供情報,解開那個該死的謎題,而我們負責處理炸彈和幹掉那些混蛋——這不是什麼共同拯救世界的小遊戲,這隻是場任務,你很清楚我們最終的目的一定是把子彈送進什麼人的腦門中。”
“但現在這場任務出現了問題,夜翼,而這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解決了炸彈,在一間惡心透頂的房間裡,我們遵守了你們的遊戲規則,今晚沒有人死在我們手下,目前沒有。而你們做了什麼?你們遺漏了信息,炸彈爆炸了,砰!尼格瑪在洋洋得意,還有多少炸彈?我們怎麼能再信任你們?聽着,我這兒有個小小的舊聞,我想你們和沃勒都再清楚不過了——小醜死前偷走了一個髒彈,沒人知道它在哪,然後——”
斯萊德笑了笑,“小醜死了,他的瘋女人回來了。”
“你是說沃勒,哈莉·奎因和謎語人達成了默契。”
“我什麼也沒說,”斯萊德說,“我不會再參與這些爛事,我會把尼格瑪的線索都留給你們。”
“那阿琳娜呢?傑森呢?”夜翼敏銳地指出,“你不能替他們做決定。”
斯萊德冷淡地反問,他搶在阿琳娜張口反駁前開口:“哦,是嗎?我以為我才是我們中那個壞人,起碼我不會逼着一個被操控幾十年的女人和一個受過虐待的孩子再為什麼獻身。”
夜翼不再說話,他沉默了片刻,斯萊德頭一次聽見理查德·格雷森這麼鄭重的語氣。
“确保他的安全。”這句話近乎于請求。
斯萊德退出了蝙蝠的通訊頻道。
“阿琳娜,傑森,”他喊道,兩張猶豫不安的面孔回頭,斯萊德依舊帶着頭盔,他沖他們輕輕點頭,“我們要走了。”
“去哪兒?”阿琳娜問道,她下意識地站住腳,“我們遺漏了炸彈?一個?兩個?蝙蝠怎麼辦?”
“尼格瑪的老把戲,”傑森·陶德的面色随着那場爆炸變得慘白,他臉上的傷疤更顯眼了,仿佛明白了些什麼,他朝斯萊德快速走了兩步,語速迫切,“哈莉·奎因——沃勒在這個時候把那個瘋女人送回哥譚,她才是關鍵!我們得先去找到她,我知道小醜幫有幾個固定的藏身點!”
阿琳娜擺擺手,她四處張望,似乎拿不準主意該往哪兒走,“我們可以事後再殺她,還是尼格瑪……”
“我們找不到尼格瑪!阿琳娜!沒人清楚他在哪兒!那個謎題等待我們的究竟是陷阱還是答案!我們一定漏了點什麼關鍵線索,該死!我們現在甚至不知道……”他的聲音突然變小,片刻後,傑森的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蝙蝠在爆炸裡嗎?”
“我不知道,”阿琳娜老實說,“……傑森,你也聽見夜翼的話了,蝙蝠很頑強,他沒那麼容易死掉。”
“在我之前,哥譚也沒人會覺得羅賓會死掉,”傑森說,“但事實就是這麼發生了,死亡總是這麼輕而易舉。”
斯萊德冷眼瞧着這兩人,隻是一場爆炸,或者那不僅僅是一場爆炸。阿琳娜被近在咫尺的答案吊住了心神,而傑森·陶德,年輕男孩的噩夢又卷土重來。他們想說的話都被堵在嗓子眼裡,被繁雜的局面壓塌了肩膀,或許在他們過去的很多年的人生裡,前蘇聯的殺手和哥譚的男孩的遭遇天差地别,但他們有個或許他們自己都沒察覺的共同點——
他們非常需要一個命令。
“阿琳娜,傑森,”斯萊德再次開口,這次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又冷硬,不再是晚餐時拿哥譚新聞開涮的男人,而是真正的,屬于喪鐘的聲音,“士兵,動起來,離開這兒。”
喪鐘在話音剛落的時刻轉身就走,踩在天台的欄杆處躍出了潘涅莎工作室的大樓,在對面的牆上借了一次力,然後靴子輕松地踏上哥譚的地面。他大步走着,遠處有尖叫和吵鬧的聲音傳來,GCPD的廣播在城市的半空響着,遠處的上空有幾架直升機飛過,那是哥譚的有錢人正在逃離這座城市。
斯萊德一次也沒有回頭,絲毫不擔心來自身後的子彈,或者是旁的東西。
他知道他們會跟上來,他們當然會。
哥譚對阿琳娜來說是個陌生的城市,就算在這兒生活了幾個月,她也基本從未想主動出門幹點什麼。她沒有和任何人建立聯系,沒有付出什麼,也從未從其他人那兒收獲善意。除了斯萊德和傑森,她誰也不熟悉,離開了她死去的國家,哪兒都不是她的故鄉。
傑森也當然會跟上來。他還能做些什麼?他的家裡有别的的羅賓穿上了他的衣服,幾周前他想殺死自己的父親,現在又可能失去那個撫養過他又背棄他的男人。城市在燃燒,城市在堕落,可這座城市被羅賓拯救過無數次,但在羅賓墜落時選擇了冷眼旁觀。傑森·陶德又能用什麼理由留下,說服過去那個被日日夜夜折磨的他?
蝙蝠或許成功過很多次,但上帝的手這次不會搭在布魯斯·韋恩的肩膀上了。哥譚已經成了沃勒的棋局,尼格瑪和哈莉·奎因在其中為她沖鋒陷陣,最令人擔心的事,這座城市一共上千萬的人口。操控這一切的三個人沒有一個真正在意這些數字。
斯萊德·威爾遜也并不在意。
在喪鐘即将走到這條街道的交叉口的時候,男人在一家已經鎖上門的商店門口停住,他駐足觀看這家商店還未撤下的聖誕裝飾。商店的主人走得太過匆忙,忘記給櫥窗斷電,有個小小的精緻水晶球還在不停地旋轉,水晶球中下着大雪,小小的房子閃着溫馨的光。
幾秒鐘後,兩道明顯不一樣的腳步聲從他身後傳來,女人的步伐明顯受過軍事訓練,在路過可能埋藏着敵人的位置都會不明顯地停頓一下。另一道的主人有明顯的瘸腿,但這并沒有影響他的速度,他才是兩人中走得更快的那個。
腳步站定,喪鐘這才回頭瞧了瞧,他看見了阿琳娜臉上的猶疑和來自傑森·陶德臉上的憤怒,他們的情緒變化在他的眼中宛如白點上的墨紙。可他并未對此做出任何安撫,他再次邁開步子,兩道步伐也随之緊緊地跟着他,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就像兩條忠誠的狗。
狗跟着主人的步伐,朝城市北部正在降落的直升機的方向走去。人群在逆行,因為北部的出口已經被封鎖,在人潮中,喪鐘砸碎了一輛汽車的玻璃窗。他伸手進去打開車門,幸運的是,這兩破車的備用鑰匙被塞在了副駕駛座的座位下方。
他仔細檢查了郵箱的剩餘,汽車的引擎是否完好,用手将駕駛座的玻璃碴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