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娜沒想到羅賓會來救她。
怎樣愚蠢的孩子才會來救一個剛剛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
被擊中後的大約一秒内,阿琳娜腦子裡一片空白,緊接着,鋪天蓋地的疼痛襲擊了她的神經。她什麼也聽不清,像輕薄的紙片一樣随着大雨落下天台。
視野裡出現了一片鮮豔的鬥篷,羅賓叫着她的名字,耳機裡也有人叫着她的名字,鈎鎖緊緊纏繞住她的右臂。男孩從天台飛身而下,城市的街景在他們四周上升,颠倒的城市中,阿琳娜被羅賓緊緊拉住,他們狼狽地随着鈎索摔打在建築之間。
子彈在身邊飛馳,擦破了阿琳娜的制服和羅賓的鬥篷,他們撞壞了不少東西,一塊閃爍的霓虹燈招牌,上面寫着西班牙語的旅館名字,一些塑料頂棚。最後他們勉強停在韋恩工業的廣告牌上,阿琳娜的血手印拍在布魯斯·韋恩英俊的面龐之上,又很快被雨水沖掉。
“上去!”阿琳娜的聲音尖利得吓人,她用那隻受傷的手扯住羅賓的兜帽,子彈擦過男孩的頭皮,深深地釘在後面布魯斯·韋恩的鼻孔那兒。她的傷手那兒的骨頭再度碎裂,又一發子彈襲來,穿透了那根可憐的手骨和羅賓的上臂。
她的耳機已經遺失在了半空中,阿琳娜記不清究竟是什麼時候掉的,但在大雨中,她找回來的幾率基本為零。傷口又癢又麻,她的肌肉在本能地蠕動,将破碎的骨頭歸位,阿琳娜喘了好一會氣,才從那種錐心的疼痛裡恢複過來。
現代科技和舒适生活腐化了她的意志,倘若她尚在九頭蛇的冰凍時期,這種程度的疼痛絕不會這麼輕易地擊垮她的意志。
羅賓拽着她,他們手腳并用得爬上打滑的廣告牌——今天過去後,阿琳娜再也不會想看見布魯斯·韋恩的臉了。一連串帶着花火的子彈落在他們腳邊,九頭蛇的王牌殺手和羅賓一道,像是被驅趕的羊群一樣躲在建築頂層的水箱後。
他們赢來了一絲喘息的時間。
“你怎麼樣?”羅賓從腰帶裡抽出止血凝膠,他剛想敷在女人的血洞上,卻發現阿琳娜的傷口已經開始漸漸收攏。
“留着自己用吧,羅賓,”阿琳娜緊靠着水箱,她閉着眼,在大雨之中深呼吸,“我不會死在這兒的。”
她熬過了蘇聯與美國的冷戰,熬過了紅房子的非人訓練,她擊敗了西伯利亞十萬平方英裡的凍土和漫長殘酷的歲月。
她不會死在這個可悲的水箱後。
“死亡射手?”
“弗洛伊德·勞頓,”阿琳娜撐起身子,她偏了偏頭,“當然是他。”
她思索着為什麼勞頓會替阿曼達賣命,阿琳娜過去見過幾次勞頓,作為同行,她對他的槍法相當欣賞,勞頓和斯萊德有些交情,但阿琳娜确信自己從未得罪過死亡射手。
最新一次她聽見勞頓的消息,是他在一次髒活中失手,被綠箭俠送進了監獄。
這很正常,幹他們這一行的最終結局隻有監獄和墳墓兩種選擇。
羅賓并不緊張,哪怕他剛剛拉着一個重傷瀕死的女人跨越了城市,他仍有心思打量着阿琳娜,渴望從她表情中攫取信息。
“你瞧上去并不慌張。”
“戰争中,膽小鬼是死的最快的那一撥,小鳥。”阿琳娜搖搖晃晃地試圖站起來,羅賓扶了她一把,她搭上羅賓的腰間借了一次力。
“鬥篷給我。”她命令道。
羅賓挑挑眉,配合地脫下鬥篷,阿琳娜用槍挑起鬥篷,伸出被遮擋的範圍——
“砰——”
幾乎伸出去的一刻,子彈就撕裂雨幕,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彈孔。
“他在盯着我們,”羅賓試探道,“有人來接你嗎?”
“……沒有。”阿琳娜頓了一下。
她并不算那一類對人心把控極準的刺客,隻是同喪鐘朝夕相處的幾百天已經足夠她認清男人的面目,在所有的排序中——家庭,愛情,道德和良知,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任務在斯萊德·威爾遜心中的地位。
她從來就沒有什麼後備計劃,每一次任務,她都腳踏萬丈深淵。
阿琳娜又一次把鬥篷伸了出去。
“砰——”第二聲槍響,城市的地圖再一次在阿琳娜腦子裡複現,她把鬥篷甩給小鳥,在大腦裡仔細回憶着最有可能的狙擊點。
她的槍法來自冬日戰士的言傳身教,真正的那位冬日戰士。詹姆斯·巴恩斯還叫維克多的時候,來到紅房子給一群青春期的女孩上課。阿琳娜或許不是他最喜歡的學生,但一定是他最關注的學生,畢竟沒有哪位老師能夠忍受在自己課堂上睡覺的學生。
在戰争中,判斷地形是要比現在更困難的事。永遠也沒法揣測敵人的狙擊手會在哪兒,或許在一棟即将倒塌的樓房頂端,或許在一顆已經枯死的樹中,或許當你擡頭,仰望這座城市的鐘樓時,鐘聲響起,就有一顆子彈正入眉心。
阿琳娜借着夜間的微光,瞧了瞧自己小臂上的傷口,剛剛幾發子彈都穿透了她的身體,這是好事。過快的愈合速度,如果沒有及時将子彈取出來,她這會還得親自把已經止血的傷口再次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