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熙不由自主地伸手過來，他隻是想撫一下今朝的面頰，但今朝望向他時，他還是低頭吻了下去。

他隻是個俗人，做不到看着心愛之人的側顔無動于衷。

——

錦雲城的傍晚和白天果真是不同的，暮色初至，燈籠挂在門廊上，尚未點亮，剛剛因下雨跑回鋪子裡的人又推着車重新走出來，大大小小的水坑邊，果然有小孩子在趁着爹娘不留意，偷偷把鞋探到水面上踩一踩，應該有個别孩子被爹娘發現了，他們聽到幾句無奈的埋怨。

“在哪裡放河燈？”遲熙拉上今朝的手問。

今朝說：“前面有一條河，在那裡。”

遲熙：“那就走吧——”

“公子！”

遲熙和今朝雙雙回頭，原來是上午賣香囊的小姑娘。

“公子，”小姑娘說，“你們不是本地人吧？我們這裡放河燈可是有講究的，日落之前放燈，那是求桃花，希望河神能賜一良緣，這天黑之後才是求長久的，不求長富貴，但求長相守，二位怕是晚上去才合适。”

“對了，”小姑娘神秘地眨眨眼說，“河神隻給每人實現三個願望哦！”

“多謝姑娘告知了，”遲熙笑說，“那姑娘可還知附近有什麼有意思的去處？”

“有意思的去處……”那姑娘想了片刻，然後道，“啊，有的，在前面那個巷口右拐，走到頭，那邊有好大一片魚塘，都是各種各樣的漂亮的魚，咱們這裡的年輕男女都喜歡去那裡，要是富足一點的，還會買幾條帶回家裡。”

遲熙：“富足一點的？魚還會很貴嗎？”

“那是當然！”小姑娘一臉驕傲，“那裡可是咱們錦雲城獨有的魚種，個個都極美呢！”

“多謝相告。”遲熙再次道謝。

巷子的盡頭果然有許多魚塘，魚塘中的魚顔色各異，魚尾飄逸，在水中歡脫打轉。

遲熙将食指點在水面上，瞬間招來了許多漂亮的魚，圍着那根手指遊來遊去，時不時用魚嘴碰碰，擴散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今朝也看着魚塘，隻是心思卻不在魚上，他盯着遲熙浸在水中的一截白皙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遲熙在水中晃着手指，他手指劃到哪裡，魚就跟到哪裡，你來我往，相得益彰。

今朝低頭揪起了遲熙另一隻手的食指。

遲熙回過頭。

他笑着屈起手指，撓了撓今朝的手心，問：“在幹什麼？”

今朝實話實說：“在想主人喜歡這些魚是不是因為它們漂亮。”

遲熙勾着他的一根手指道：“今朝更漂亮。”

今朝問：“那主人為何不這樣對我呢？”

“怎樣對你？”遲熙微眯着眼，他從今朝手心抽出手指，輕撓了撓今朝白皙的下颌。

今朝不言語，也不動，任他逗弄着自己，少頃，遲熙撤開手，卻被今朝攥了回來。

遲熙笑着：“你——”

他沒“你”出來，“你”怎麼樣他也忘了，他怔怔地看着今朝把自己食指放到嘴邊，然後輕輕咬了一下。

“我什麼？”今朝問。

遲熙沒有回答，注意力仍放在自己露在外面的大半截手指和今朝淺粉色的唇瓣上。

今朝攥着他的手，向前邁了一步湊近問道：“主人，我什麼？”

夜市人多，早已有不少人頻頻向他們這邊張望，遲熙感覺到自己的臉已經開始發熱了，他想抽手，又怕讓今朝多心，隻能保持着這個姿勢道：“沒什麼。”

他看着今朝，隻覺得每一秒鐘都極其的難熬，終于等到今朝放開了手，遲熙竭力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手垂回身側。

放手也是一門學問，放快了像在嫌棄，放慢了又很僵硬，需得不急不緩地自然下垂，才叫人看不出纰漏。

遲熙自認為自然地放下手，而後轉回身面朝着一個魚塘，彎下腰裝作聚精會神地盯着其中的魚，其實他的思維早就被漫無邊際的空白占領了。

賣魚的小販瞧見了，緊忙走過來，他的目光飄過遲熙，又飄過今朝，然後像是确認了什麼一般，問今朝說道：“您家這位公子看起來很是喜歡這的魚呢，要不要買一條送給他？千金難博美人一笑嘛！”

“美人”聞言看了過來，表情涼涼的。

但若忽略“美人”涼涼的表情，他青絲如瀑散在肩上，攏着雪白鬥篷，上面繡着金絲暗紋，衣擺垂在鞋面，好似落雪，他站在一邊，若是唇角再微含笑意，那看上去真就像一個被萬千呵護的富家公子。

遲熙：“這位小哥……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麼誤解？”

小販笑呵呵地擺擺手：“沒有沒有。”

不就是斷袖嘛，他又不是沒遇到過，沒什麼好稀奇的，就算稀奇，也不影響他什麼，隻要看起來有錢，能買他的魚，那就都是大爺。

遲熙：“……”

我說你誤會的好像也不是這件事。

今朝倒是對兩人這些暗戳戳的心思恍然未覺，他問：“主人喜歡哪條？”

“主人——？”小販一個驚呼，又手動按住了嘴。

現在的斷袖都玩這麼大嗎？

遲熙……遲熙放棄了，他索性将錯就錯，指着一條銀藍色尾巴的魚道：“我要這個。”又點點另一個白色半透明的說：“還有這個。”一副被寵慣了的樣子。

今朝遞去銀子道：“就這兩條。”

“得嘞！”小販一天沒開張了，第一單就賣出去兩條魚，高興得對兩人又是好一頓吹捧，什麼“郎财郎貌”啊，什麼“早收貴子”的，也幸虧遲熙這幾年被磨得沒什麼脾氣了，才能容忍這人的胡言亂語。

小販将兩條魚裝進陶瓷魚缸，說：“二位住在哪？我給您送去吧？二位好繼續逛，我們這裡啊晚上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