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心甘情願地坐回到了那個高高的位置上,努力繼續維系着一切。
終究是見過千裡江山如畫,見不得人間傾頹,百姓流離失所。
後來,他已不再是硬撐了,春坤派慢慢恢複了往日的生機,大戰帶來的傷害依舊存在,不過這裡的弟子不必再擔心哪一日,其他玄門一時興起,将春坤派吞并,人間的大禍亂他也已盡數清理,偶爾有些小妖,難成氣候。
這時遲熙終于決定歇一歇了,誰都惜命,誰都想活着,他想把掌門這個位置傳給旁人,然後功成身退,不再耗費靈力。
但他坐在高位上,看着被自己保護得心性從未變過的師弟師妹,他又動搖了。
掌門的位置,他能傳給誰呢?
世人聽到“春坤派掌門”這幾個字,隻會覺得威風極了,若說什麼“高處不勝寒”之類的話,他們便嗤之以鼻地覺得這人實在矯情。
隻有他自己知道,從坐上這個座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參與一切的資格,他身邊的人可以年少輕狂、恣意妄為,不小心捅個簍子出來,及時補救就行了,若是補救得沒那麼及時,也沒什麼,旁人說上幾天,也就忘了。
但他不可以。
永遠都不可以了。
他的少年時光戛然而止,從此身居高位,負盡少年心。
他能做的,隻有替自己在意的人收拾殘局,擺平一切,然後笑着對他們說:沒事,我在。
可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坐到這個位置上時他才十八歲。
沒有哪個曾經桀骜不羁的人,能心甘情願丢掉自己身為少年的資格。
他還是,還是想像曾經一般,坐在高殿下面的位置上,直白地說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想開心的時候可以笑得肆無忌憚,不開心的時候也不用強顔歡笑。
他想回到曾經。
他不喜歡那個又高又冷的位置。
太冷了,太孤單了。
但他已沒有回頭路,所以,沒必要讓他愛的他們也走上這條路。
他想,就算他們注定最後也會如此,也可以盡量晚一些,至少,他可以讓他們在年少的時候,依舊做最開始那個少年。
于是,他從最開始的被迫坐于高台,到習慣了高處不勝寒,可即便現在已經習慣,極少的時候,他還是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好累好累。
但是——
“師尊?”
熟悉的聲音喚得他回過神來。
今朝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将信遞給遲熙道:“都拿回來了。”
遲熙笑了下,“好。”
“師尊。”今朝又叫他。
遲熙:“怎麼了?”
“師尊,我心悅你。”今朝說。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将還半殘在床上的遲熙炸了個頭暈目眩,他以為自己隻是筋脈受損,怎的耳朵也不好使了?他不确定地開口道:“你說什麼?”
“我愛你。”今朝說,“很愛你。”
他望着遲熙的眼睛是那樣幹淨,隻映着遲熙的身影,仿佛隻能看見他一人,可大抵因為他的眼神實在幹淨,遲熙又想是不是他心疼自己,說這些隻是為了安慰自己。
“師尊,我不會因為想要讓你開心,就随随便便說出這種話的,”今朝說,“我愛你,放不下你,我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想一輩子都和你一起過。”
遲熙睜大眼睛看着他:“你……”
今朝說:“有你在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好,你不在時我就覺得什麼都不夠完美。”
“你怎麼,”遲熙喉結滾動,“我以為你不懂。”
“我剛回來的時候的确不懂,”今朝說,“但在蜃樓裡,我想起了很多事,包括那些年我四散在人間時看到的景象,我看過很多有情人在一起時的樣子,漸漸的也就知道了什麼是喜歡,我知道我喜歡你,師尊。”
遲熙等今朝的這一句話等了很久,可今朝真的說了,遲熙又忍不住瑟縮了,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隻是低聲道:“可是,你喜歡我什麼呢?我現在不但身體不好,還老氣橫秋的,也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讨人喜歡……”
遲熙越說聲音越弱,他低下頭,卻被今朝俯身捧住了臉頰。
“你很好,特别好,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好,”今朝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我很早之前就喜歡你了,隻是那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我從最開始就認定你了,我喜歡你,無論你是什麼樣子。”
天色已經不早了,夕陽渡在今朝清俊的臉頰上,透過暖黃色的光,甚至能看清臉頰上細小的絨毛,他深黑色的眼眸裡湧動着比夕陽更溫暖的光。
遲熙被今朝連珠炮似的表白說得愣住了,他腦中一片空白,隻是不錯眼珠地看着他。
今朝也不等他回話,閉眼吻上了遲熙微微張開的唇瓣。
溫熱的觸感落在唇上,遲熙眨了下眼,而後擡手環住了今朝的脊背,将人擁入懷中。
今朝似乎仍舊記着之前的事情,這次他學着遲熙上一次的樣子,溫軟的舌頭頂開對方的牙關,一點一點向内探着,遲熙卻不像今朝上一次一樣笨拙,他一手按住今朝的後頸,也纏綿地回應了上去。
一切驅不散的陰霾、放不下的憂慮都被丢到了一邊,遲熙緊緊抱着懷裡的人,他們的胸膛不斷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淩亂,唇舌間帶着滾燙的溫度。遲熙将今朝摟得越來越緊,今朝顧忌着遲熙的身體,隻好屈起一條腿跪在床上,又伸出一隻手撐住床頭,以免自己整個人壓在遲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