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把着船舵,餘光看見他們倆膩歪,心道:有傷風化。
但礙于楚願在場,她到底沒有說什麼。
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淡金色融進深淺不一的藍色水波中,遲熙攬着今朝出了會神,忽而問道:“聽說過蜃樓嗎?”
今朝聲音悶悶地在他懷裡說:“聽說過。”
“知道,海市蜃樓,”秦瑜問,“怎麼了?”
船緩緩停了下來,可前方仍然是水,碧藍的水波與任何一處無異。
秦瑜皺眉轉了轉船舵:“船開不了了。”
“蜃樓原是一種海怪,與人們所說的海市蜃樓不同,它無形體亦無情感,隻是能夠重現人所經曆過的某個場景,若是來者心智不堅定,不能分清幻象與現實,很容易被捆縛其中,”遲熙輕拍了拍今朝示意他起身,“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
秦瑜卻沒動,她扭頭視線緊盯着遲熙,重複道:“很容易被捆縛其中?”
“怎麼?”遲熙揶揄道,“師妹有什麼心結憾事嗎?”
秦瑜不想接話。
有心結的人分明是他。
她轉回身,伸手向前探了探,果然,船不能行的地方,人是可以穿過的,遲熙說的沒錯,這是海怪蜃樓。
秦瑜又一次回頭看了眼遲熙,遲熙還是對她笑了笑。
秦瑜沒來由地心中一陣火大,明明他們師兄妹幾人中,心結最嚴重,最走不出師尊離世的人就是遲熙,可每次提起,他卻總是一笑置之,好像并不在意,可秦瑜知道他明明很在意。
裝給誰看呢?
接下來進了蜃樓,他又該怎麼辦?秦瑜憂慮着,但看到遲熙笑眯眯的模樣,她又是氣不打一出來。
“走吧。”秦瑜不願意再留在這讓自己受罪,推着楚願向前去,在踏出船的一瞬間,兩人消失不見。
小船停在水中央,船邊的水波緩緩起伏着,船上隻剩下遲熙兩人,遲熙沒有動,他注視前方良久,而後輕輕歎了口氣。
大概是因為接連很多天沒再夢到過曾經的事了,一時竟彷徨不敢前,倒是讓人看了笑話。
遲熙站起身,一隻溫熱的手塞進了他手中,他沒有回頭看今朝,也沒有甩開手。
他略停了一會,然後牽着今朝的手走進了那不可看見的蜃樓。
水面依舊遼闊無垠,唯餘一葉小船飄蕩期間。
遲熙再睜開眼,已身處于層層白霧之中,袅袅霧氣蜿蜒上升,除了手心的溫度,他什麼都感受不到。
待到白霧散去,一切映入眼中。
那是一片綠色的山坳,山間是松柏,山頂是落日,山下是炊煙袅袅的市井人家,一個一身青衣的人正站在山坳後面的一棵矮樹後,他和今朝就立在這人身邊。
他們在蜃樓中是有實體的,見此情景立刻隐到一棵樹後,以免被記憶中的人看見。
今朝輕聲問遲熙:“這座山是哪?”
他覺得場景有些眼熟,可在他所能想起的記憶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未來過這裡。
“不知道,”遲熙回答,“這不是我的記憶。”
蜃樓所取的記憶通常是最容易引起進入其中的人嚴重情緒波動的記憶,因此最好不要單獨行動,但若同時進入的人太多,可能會導緻蜃樓不穩,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兩個人同時進入。
遲熙原以為自己困于師尊離世的心結已久,他和今朝進到這裡,看到的該是他的記憶,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今朝也不記得這裡,那麼這裡是今朝遺忘的那段記憶嗎?
沒想到陰差陽錯,竟能讓他在這裡憶起。
今朝聽見遲熙說不知道便明白了,他眨了下眼,輕聲道:“連累師尊了。”
一滴水落在了遲熙衣袖上,遲熙擡起頭,天上飄着一點淺灰色的烏雲,大概是要下小雨了。
雨水落在樹葉上,漸漸壓彎了樹葉,又沿着葉脈墜下去,從葉尖滴落到地上。
遲熙忽然想起了幾年前的一樁事。
那年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犯太歲,各地的暴雨一場接着一場,許多山脈都發生了山洪。
春坤派負責的一帶也有許多山脈受到暴雨的侵襲,不過早在山洪發生的數月之前,夙泱就蔔算到了暴雨,讓有可能受災的村落都搬離了住處,因此暴雨雖嚴重,卻并未對人民造成傷亡,唯獨有一座山是例外——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