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川給他們準備的屋舍在同一間院子裡,院中有魚塘,裡面有幾尾金魚正貼着魚塘邊緣兜圈。
遲熙在屋裡坐下來,呼出口氣,給自己倒了盞茶,宋知川到底是年紀小,再有城府也比不得他父親那樣的老狐狸,心思再深在遲熙看來也是把想法都寫到了臉上,總之比宋子野好對付多了。
他一邊喝茶一邊看今朝進進出出地忙活着,竟生出一種夫妻出門在外住客棧的感覺——一個忙裡忙外地收拾,一個在外忙了一天,坐在一旁休息,溫馨幸福——
遲熙放下茶杯,打斷了腦子裡可怕的想法,起身和今朝一起收拾。
今朝正要把帶來的糕點放去小廚房,見遲熙過來,他道:“師尊歇着就好,我很快就收拾完了。”
“沒事,我閑着也是閑着,”遲熙彎腰也翻了翻行李,“你怎麼把被子都拿來了?”
“之前住客棧師尊睡得就不好,我想這次把你常用的被褥和枕頭帶來說不定會好些,”今朝解釋說,“前兩天晚上咱們都有事,我也沒來得及拿出來,接下來咱們估計要在宋知川這住上一段日子了,師尊還是睡從家裡帶來的被褥好。”
遲熙“嗯”了一聲,饒是已經習慣了今朝細緻入微的體察,再次感受到時也依舊猝不及防,習慣性的惦念大抵才最讓人心動吧。
遲熙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忘了詞,他隻好抱起被褥,丢下一句“我去鋪床”,頗有些狼狽地轉身進了裡屋。
今朝拿着糕點站在原地,他一直看着遲熙,直到遲熙的衣擺消失在卧房門口再看不見,他才移開眼邁步走向小廚房。
秦瑜走的急,也沒帶什麼東西,此刻她也樂得清閑,坐在魚塘邊拿着魚食喂魚。
魚食一點一點灑完了,遲熙鋪完床又回到院子裡坐在屋門前的台階上。
“剛才有小厮來傳話,說晚上宋知川在府裡設宴,你們收拾完咱們就過去吧。”秦瑜喂完魚,起身走過來,拍掉手上的碎沫說。
遲熙:“好。”
今朝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出門就看到坐在台階上的某人,今朝拍了拍遲熙的肩膀道:“地上涼。”
遲熙麻利地抓着今朝的手站了起來。
秦瑜:“……”我瞎嗎?
路上,秦瑜憂心忡忡道:“宋知川還沒見過咱們實力如何就請咱們赴宴,不會有詐吧?”
“能有什麼詐,家裡來客人設個宴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不要太過憂心了,”遲熙說,“況且,他不是已經在水鄉水底試探過我們了嗎?宋知川那一劍可不是誰都能波瀾不驚地接下的。”
秦瑜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遲熙這句話是在炫耀自家劍靈。
遲熙他們沒有遲到,也沒有過早前去,隻是按着宴客的規矩,提前一炷香到場。都是精明人,故意晚到耍大牌之類的情節就大可不必上演了。
宴會人不多,宋知川坐在首位,為了避免座次高低的麻煩,他将身為賓客的遲熙等人座位安排在了左邊,其他手下門客來了幾位都坐在右邊,誰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席間,觥籌交錯,歌舞升平,宋知川偶爾起個話頭聊聊家常,一頓飯吃的還算輕松,唯一不輕松的要屬遲熙了——
大概是宋知川特意叮囑過,幾個跳舞的舞女總是有意無意地向遲熙身邊靠。
在一個舞女大着膽子來給遲熙倒酒時,遲熙終于忍不下去了,他一隻手虛遮在杯口上方,謙和有禮地說了句不必,接着,他的視線轉向宋知川,不等他開口,宋知川就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笑道:“怎麼,可是這舞女做錯了什麼,惹夕仙師不愉快了?”
舞女聞言臉色一白,立刻放下酒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沒有的事,”遲熙笑說,“隻是我心有良人,滿心滿眼都是他,再裝不下旁人,怕是要辜負少主好意了。”
他說話的時候頭向今朝微微側了一下,又頓住了,不知内情的人完全察覺不到。
秦瑜坐在遲熙的另一側,聞言轉頭看他,就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睫毛投下的陰影中他的眼神安靜而溫柔,餘下一點沒被陰影擋住的瞳仁裡像是有光在汩汩流動,那一瞬間,宴會上的低語聲、歌舞聲、酒盞的碰撞聲仿佛都被拉到了很遠的地方,即便入耳也是模糊不清。
秦瑜自從看出來遲熙和今朝不對勁之後感情一直都比較微妙,她既高興遲熙能尋得心安處,又會在看到這兩人當着她面拉拉扯扯時忍不住翻白眼。
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她的這位師兄,怕是這輩子都要栽在今朝身上,再也放不下了。
“沒想到夕仙師還是位癡情種,倒是我多有得罪了。”宋知川說着揮揮手,那舞女連忙起身退了下去。
今朝從遲熙開始說話就一直盯着茶杯,等到宋知川說完話才回過神,他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灼烈的液體劃過咽喉,他這才覺出不對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另一隻手裡拿的茶壺——茶壺還穩穩當當地放在桌上,他手裡的是和方才那舞女手中一樣的白玉酒壺,他竟然把酒倒在了茶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