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硯望着光影,說不清是不舍還是痛恨,不過不重要了,幻境撐不住了,沒了載體,隻靠他自己承不住小雅的記憶了,縱使萬般不舍,他也該将記憶還給她了。
他手掌一托,白光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他,向小雅飄去。
遲熙解開符咒,将小雅放下。
白光慢慢悠悠而來,在和小雅額頭相抵的瞬間忽然放大了,它愈來愈耀眼,愈來愈奪目,頃刻便将所有人的視野都困在一片白茫之中,在這片白茫裡,她的人生如同走馬觀花——
“哇哇——”嘹亮的哭喊昭示着小雅人生的開始。
“生了生了!”
“男孩還是女孩?”
“是女孩!瓷娃娃似的!”
“真的诶!以後誰娶了這丫頭可有福了!”
“孩子他爹,恭喜了啊!母子平安!”
男人粗聲粗氣地道着謝,向來兇狠的眼睛裡盡是喜悅,他的嘴角不斷揚起又被自己強壓下,亂糟糟的胡須翻得更向外了,他招呼産婆将孩子抱進去,道:“勞大家惦記,等孩子滿月,我請大家吃酒!”
“好!”
“好啊!吃酒!老鄧請客!”人們跟着起哄。
“喝他個八大海碗!”
“給他喝到破産!”
“去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先散了吧,先散了吧,”老鄧喜氣洋洋地說,“我進去看看我娘子和閨女!”
“得嘞!趕緊給柳娘子吃點好的補補!”
老鄧擺擺手進屋了。
屋内襁褓裡的嬰兒咿呀咿呀,肉乎乎的小手四處抓着,一隻握着娘的手指,一隻向門口的老鄧伸去,老鄧和妻子被逗得直笑。
“這小丫頭,像我!”沒了外人,老鄧的嘴角幾乎要揚到天上去。
“哪裡像你了,咱們姑娘可漂亮着呢!”妻子嗔怪道。
老鄧聽了就要去捉妻子的胳肢窩,妻子也嬉笑着抱着女兒向一旁躲,小嬰兒還攥着娘親的一根手指,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們。
時間匆匆,一恍,小嬰兒就長成了垂髫稚童,在街頭巷口和年歲相仿的孩子們一起高舉竹蜻蜓,繞圈瘋跑。
“小雅,跑慢一點!你的紙鸢要飛走啦!”年幼的夏知硯緊緊跟在小姑娘身後,拽着着小姑娘新買的紙鸢,手忙腳亂,又生怕她跑摔了跟頭。
天上有和風,地上有歡笑,蝴蝶紙鸢在風中飄飄蕩蕩。
女孩的聲音脆如黃鹂,嬌俏地露出了小得意,“是知硯哥哥太慢啦!”
夏知硯聞言,配合地放慢了些腳步,他不遠不近地跟在小姑娘身後,時不時笑着說上一句:“等等知硯哥哥。”
紙鸢掉了,夏知硯去撿,小雅趁着人群遮擋,倏地鑽進一個小飯館裡。
“笙兒!”她喚道。
“小雅?”飯館門口正在擺弄一個老虎布偶的女孩驚喜擡頭,“你來啦!”
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也是隻有六七歲,睫毛生得又長又密,彎彎翹翹的,襯着一雙靈氣十足的眼睛,粉雕玉砌,陽光透過門縫灑下來,落在她的小酒窩上,甜美可愛,雖然年紀小,但能看出來她以後必然也是個美人胚子。
“快快快!快把我藏起來!”小雅急急跑到她身邊。
“知硯哥哥呢?”那小姑娘問。
“還沒追來呢。”小雅呼吸急促地說,稚嫩的眉眼極為明媚。
小姑娘二話不說,立即拽着小雅的手向自己家的夥房跑。
笙兒、小雅這倆丫頭動作娴熟,一看就是慣犯了,成日一有機會就躲起來叫夏知硯找。
等到跑進夥房,笙兒才松開小雅的手,叉着腰上氣不接下氣道:“藏在這,他肯定找不到咱們。”
“找不到誰呀?”笙兒的娘親走進夥房,含笑地看着兩個小姑娘。
“王夫人好!”小雅招起小手。
王夫人溫婉地笑了,“去玩吧,小心别磕碰到。”
兩個小姑娘立正道:“遵命!”然後嘻嘻哈哈你推我擠地躲到了一旁的米缸後面。
“噓!”小雅将還有點嬰兒肥的食指壓在唇上,兩人安靜下來,隻剩下交錯急促的呼吸聲。
“王夫人好。”男孩的聲音出現在外面,兩個小姑娘捂住嘴,緊張又興奮。
王夫人說:“是知硯啊,有什麼事嗎?”
“我來尋小雅,夫人看到她了嗎?”
“小雅嗎?沒看到呢!”王夫人邊說邊若有若無地向米缸那邊瞟。
“那我再到别處找找。”夏知硯拱手緻謝。
“呼,還好還好,”笙兒說,“還好娘沒出賣咱們。”
“沒出賣誰呀?”夏知硯的聲音出現在米缸上方。
“诶呀!”小雅驚異道,“知硯哥哥!”
“娘!”笙兒責怪道。
“好啦,”王夫人掀開一個鍋蓋,瞬間,肉香四溢,“快來吃點東西吧!”
“啊!是肉湯!”小孩子忘性就是快,一聞到香味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
小雅眼巴巴地看着王夫人盛湯,“我要兩碗!”
笙兒也搶着說:“我能吃三碗!”
“那我要四碗!”小雅轉頭又拿出幾個空碗,不甘示弱地說。
王夫人看着兩個争強好勝的小姑娘,笑着搖搖頭。夏知硯也望着她們,他舀了一勺肉湯放進口中,唇微微勾起。
肉湯應該是熬了很久的,入口,是很溫馨的味道。
白光之中,小雅放下碗筷,在兩人的陪伴下,向外跑去。
跑着跑着,稚童又成了豆蔻少女,穿着鵝黃衣裙,和娘親在房間裡一針一線地繡着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