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熙笑道:“你怎麼還留着?”
“我為什麼不留着?”今朝反問,“拿了你的竹葉,自然是要還的。”
遲熙:“那你拿了我的劍鞘,怎麼不還?”
今朝:“這是我的劍鞘。”
黎忱:“???”
花千樹的布局和風不渡很像,或者與其說像,不如說一樣沒太多值得讓人駐足欣賞的事物,風不渡是一殿一池,池中有蓮花,花千樹是一殿一柳,柳下有仙鶴。
兩殿主人,自得其趣。
今朝掃過那幾隻眼熟的仙鶴,原來之前後山的仙鶴都被放到了這裡。
今朝又走近那棵柳樹,确如黎忱所言,這棵樹已經徹底枯死了——柳葉枯黃落盡,枝條幹硬,樹幹脫水到了極緻。
“小師侄有看出什麼嗎?”黎忱也摸着樹幹,很是可惜的樣子。
今朝歪頭無聲詢問遲熙自己要不要認真回答,遲熙點點頭,既然說是帶他來長見識的,人家問他也是理所當然,而且都不是外人,也沒什麼好隐藏實力的。
“确實如黎忱師叔所言,這棵柳樹從剛開始枯萎到徹底枯死,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不是自然死亡,更不會是仙術所緻,”今朝條理清晰地分析着,“仙術雖多是良善救人之術,但也的确存有少數旁門左道可令植物迅速枯死,不過時間卻不能如此短,更不會從根部向外開始枯萎。如果是仙術,那麼不同部位的枯萎時間也當是相同的,所以這既不是自然死亡,又不是仙術緻死,那就隻能是魔息了。”
“小師侄真是博學多識!”黎忱由衷地贊歎,“而且這說話方式,”他看向遲熙,語氣懷念道,“和掌門師兄年少時當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師尊現在也是年少時。”今朝說。
他離開的時候遲熙十八歲,如今也不過二十三,仍是意氣風發的年歲。
黎忱表情錯愕了一瞬,他好像從沒聽過有人說遲熙年少,這個詞似乎沒來由的和遲熙不相配。
但沒有錯,這個被外界罵是草包,卻永遠能安排好派中一切,隻要他在就能讓所有人心安的人,真的還很年少。
遲熙也有些恍然,原來那些年少輕狂的歲月,僅僅過去了五年嗎?他還以為他已經看過了無數個日邁月征,朝暮輪轉。
“師尊?”今朝喚他,“怎麼了?”
在今朝眼中遲熙一直是曾經的那個少年,從未變過,而方才那一句“年少”也隻是他随口一說。
一節枯死的柳枝被風吹至他和遲熙中間,搖搖晃晃,遲熙隔着柳枝看今朝,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但又看不真切。
“沒什麼,”遲熙輕輕抿了下唇,“你說得不錯,這樹的枯死的确是魔息所緻。”
“可藏風山之内怎會有魔息?”黎忱說,“魔族的手已經伸到春坤派内了嗎?”
遲熙道:“不知。”
“要徹查嗎?”今朝問。
“查。”遲熙說,“從外門弟子開始,一個一個查。”
黎忱又走回柳樹旁,他扶着樹幹,神情很是失落,不知在想什麼。
遲熙無奈道:“明日我叫人把這棵枯樹移走,重新給你尋一株年份差不多的柳樹種上便是。”
黎忱收回手,彎起眉眼現了笑顔,“那便多謝掌門師兄了。”
“這件事交給我,不過近些日子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遲熙說,“這人能無聲無息地潛入你的院子不被你發現,若想傷害于你恐怕也是輕而易舉。”
“放心吧掌門師兄,”黎忱燦爛地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真有什麼事,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遲熙:“好。”
接下來的幾日裡,今朝和遲熙将藏風山翻了個底朝天,外門弟子中無人查出存有魔息,黎忱提議繼續查查内門弟子,内門弟子若是還沒有,就查親傳弟子,茲事體大,作亂之人是非查出來不可。
然而忙了半月有餘,最後親傳弟子也查完了,依舊是沒有半點線索,反倒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弟子們之間看誰都像魔族。
“藏風山山門平日向來是有禁制的,除了咱們幾個沒人可以随意出入,這幾日看管又嚴,更是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這人難道還能憑空消失不成?”黎忱愁眉苦臉地說。
遲熙許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了,他倚在風不渡一個鋪着白色絲絨的木質長椅裡,手肘抵在扶手上,他眼下一片烏青,用食指關節壓着太陽穴道:“再查。”
遲熙:“雜役,廚子,管事,但凡是個人就都查一遍。”
今朝坐在他身邊的梨花木凳子上,待黎忱離開,才問道:“幾位仙尊用查嗎?”
遲熙真的很累了,他閉上眼,用手支住額角,“不用。”
“你就這麼信他們?”
“我信。”遲熙道。
今朝想起之前謝戎還在的時候,總是告訴遲熙他們說:他們五個人是家人,是可以充分信任的人,若是有一天,連他們之間也要相互猜忌了,那這世上,便沒有誰值得相信了。
如今過了五年,他們的感情一如往昔,如果謝戎仙尊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吧。
“師尊。”今朝喚他。
“怎麼了?”遲熙睜開眼。
今朝說:“你還可以相信我。”
如果他們一輩子都在你身側,一輩子都是你最親近的家人,我想看着你幸福;如果有一天,你無法再相信他們,至少還有我陪你。
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遲熙抿唇而笑,“我一直信你。”
窗外陽光依舊,風卻越吹越大了,滿池的荷花都被擾得亂了芳菲,今朝起身關上窗,将寒風隔絕在外面。
他關好窗子回首再看,遲熙姿勢未變,卻睡着了,長長的睫毛簾子似的搭在眼上,安靜平和。
今朝把一床薄被抱來,動作輕緩地蓋到他身上,遲熙睫毛顫了下,又安穩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