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行環顧四周,這裡官員衆多,又是在三清殿,她總不能在三清祖師面前做出什麼出格言行來,且他可不想像苟稷這般遭人恥笑。
他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跟在杜德海身後。
杜德海朝迎面走來的李玄玄躬身叉手行禮,谄媚道:“見過長公主,公主方才在玉鏡台上的那一番淩波雅步,真是如夢如仙,堪比神仙下凡呐!”
李玄玄微微一愣,繼而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應酬的假笑:“姿态拙劣,讓杜卿見笑了。”
阿耶與三哥皆是重道之人,她自己又是道教出身,故今日的靈寶步虛由她親自上場主持,隻是祭祀的高台有數十丈高,離群臣觀禮的地方又有幾十丈遠,照理杜德海連自己的衣擺都瞧不見,竟還能認出她來。
杜德海這一點令人不得不佩服,能察覺到常人無法察覺的細微之處,并在恰當的時機表露出來,将馬屁拍得服服帖帖。
杜德海又問道:“齋醮已經結束了,長公主這是?”
李玄玄微微側身看了一眼身後的鹂兒,她懷裡正捧着一支卷軸。
“本宮前幾日手抄了一份《太上三官經》,方才忙于持禮,現在想起,正要帶給聖上。”
杜德海趕忙識趣地讓到一邊,站在他後方的裴知行也同樣為她讓道,但雙眸還是警覺地盯着她。
杜德海搓搓手,笑嘻嘻地承讓道:“那長公主先請。”
李玄玄點點頭,目不斜視地徑直朝前方走去。
在經過裴知行身旁時,她瞅準時機,故意嬌嬌一聲輕呼:“哎喲~”
便軟着身子向他身上栽去。
豈料裴知行早就對她有所防備,還不等她栽到他身上,他一個轉身,腰間叮當作響,眨眼便退至離她一步遠。
這倒是出乎李玄玄意料,她本以為裴知行至少會假惺惺地搭把手,這下沒了支撐,她來不及調整姿勢,不得不紮紮實實地栽倒在青石闆路上。
那聲不大的叫喚聲本沒人注意,但這一摔倒是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一時間,殿前所有文武百官動作都戛然而止,目光齊刷刷朝這邊射來。
長公主這一跤摔得太過突然,李玄玄身旁的幾位一時都未反應過來,還怔在原地。
李玄玄趴在地上摔得不輕,她幽幽的聲音從石闆路上傳來:“咳咳,本宮素來聽聞裴少卿不是憐香惜玉之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杜德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環顧四周,見同僚們正盯着這邊,趕忙舉起雙臂誇張地疾呼一聲:“長公主!您沒事吧?!”邊向她奔去。
跟在李玄玄身後的鹂兒與雀兒這才回過神,她們倆連忙将自己的主人扶起,一個輕聲安撫她,一個迅速為她整理好裙擺與歪掉的玉冠,盡力将難堪降至最小。
裴知行則後退一步,離她更遠了些。
這小娘子果然沒安好心,她在屋脊上都能如履平地,不可能會在這平坦的石闆路上絆倒,還好自己方才有所提防,否則定會遭她栽贓陷害。
他鄙夷地冷嗤一聲。
什麼下三濫的招數,也敢用在自己身上,也讓你知道本官不是吃素的。
他遠遠地站着,幸災樂禍地看着李玄玄。
在群臣面前出了這般醜,縱是臉皮再厚的人這會也不淡定了,更何況她還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
李玄玄擡起那張面紅耳赤的臉,沖他叫嚷道:“好你個裴寂,看見本宮摔倒也不扶一下!竟敢讓本宮在衆目睽睽下出醜!”
杜德海仔細打量了一下長公主全身,見并沒有摔傷,稍稍放下心,便也跟着附和道:“裴寂,你是眼瞎了嗎?長公主在你身旁摔倒,也不知道攙扶一下,公主的玉體若有損傷,你擔待得起嗎?!”
裴知行冷冷地看着這一唱一和的二人,連話都不願多說,隻道:“君臣有别,卑職不敢僭越。”
說完,便拂袖而去。
杜德海趕緊躬身賠笑道:“都怪老夫平日裡管束不佳,他就是那樣的人,長公主切莫與他一般見識,請公主放心,老夫回去定當好好管教他。”
他又扶起李玄玄的手臂,想為她檢查一下手掌:“方才公主摔在如此堅硬的石闆上,手沒有劃傷吧?”
豈料李玄玄臉色驟變,她立馬甩開他的手,輕哼一聲快步走開了。
杜德海恍惚間好像看到她的手心裡緊緊攥着一個東西,倒也沒多想,隻當是冒犯到她了,便趕緊在她身後探着身子賠罪道:“下官僭越了,長公主莫要見怪!”
這段小插曲隻在殿前帶來片刻的影響,不一會兒,看熱鬧的人就散開,三清殿又恢複成往日那莊嚴肅穆的樣子。
裴知行剛邁出殿院的門檻,身形突然一滞,他垂首望向腰間的蹀躞帶,上面原本挂着犯夜令牌的地方此刻卻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