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得先将它帶回寝殿,這樣丢在這裡,明日準會被花奴清出去。”
李玄玄搓搓手心,兩腿張開站穩紮馬步,氣沉丹田,大喝一聲将陶罐端起。
陶罐本身不重,但放了茉莉花巨碩的花根,又填滿了土,李玄玄一時沒将它端起來,反而手滑向後栽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籲籲喘着氣,沖裴知行擺擺手,掩飾這尴尬的一幕:“往日裡我可不這樣,都是那孽障吸走了我的精氣才讓我手腳無力,若是平常,我單手就能拎起來。”
“往日裡您倒是裝得挺像位公主。”裴知行抓着陶罐的邊沿,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它拎了起來,另一手又抓着李玄玄的胳膊将她從地上提起。
對于裴知行伸出援手,李玄玄還是感到心頭一熱,感激道:“那便有勞裴······”
她順勢往他身上一倚,想靠在他身上借點兒力,沒想到話都還未說完,裴知行就松開了手,丢下她快步朝寝殿的方向走去。
原來是嫌自己動作太慢,耽誤了他放值的時間。
李玄玄一扁嘴,歪歪扭扭地跟在他身後。
裴知行将陶罐帶到寝殿門口,随意放在廊下,便轉身要走。
李玄玄瞧見陶罐邊沿漆黑黏稠的指印,叫住了他。
“等一下,你······你的手受傷了,大理寺這個時辰應該也沒人給你上藥吧。”
裴知行擡起還在滴血的右手看了一眼,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管這個。”
“那怎麼行,你肉體凡胎的,萬一刀傷感染了小命一休,這罪業就得算在我頭上,你跟我來,之前雀兒也劃傷了手,王禦奉留下的創傷藥正好還有剩。”
李玄玄邁進門裡,回頭見裴知行還站在庭院中,面色陰沉地看着她。
“長公主的寝殿,下官不便入内。”
李玄玄這會兒倒有些哭笑不得,這般蠻不講理的人,某些地方倒是循規蹈矩。
她先一步走了進去。
“進來吧,這是長公主的命令。”
待她從鬥櫃中翻找出那盒藥膏,又端着一盆清水過來時,發現裴知行已端坐在案前,脊背挺得筆直,雙眼還在警覺地打量着四周。
他不張牙舞爪時倒還有幾分君子姿态,李玄玄心底不禁有些暗暗發哂,她将銅盆放在桌案上,來到他身側坐下,伸手道:“手。”
裴知行瞪着李玄玄的臉看了好一會,就像一頭受傷後被人制服的猛獸,才拘謹地将手伸過去,在觸碰到李玄玄的手時,又後悔似的想要縮回去,李玄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翻轉過來。
他的掌心還在淌血,幾道讓人膽寒的割痕貫穿于粗糙的掌心中,皮下微微露出裡頭暗紅色的血肉。
裴知行的袖箭屬于特制的,箭頭三菱帶刺,殺傷力比起平刃強數倍,即便不能一擊斃命,也能讓目标慢慢流血緻死,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直取性命。
想到當初他竟拿這種東西對付自己,到頭來還不是害人害己,李玄玄手底越發沒輕沒重。
而裴知行臉上毫無波瀾,隻目不轉睛地盯着李玄玄,尋常人家的娘子若是被這樣久盯着,早就惱羞成怒了,但李玄玄知裴知行是個脾氣秉性異于常人的,也并不在意,自顧自地擰幹手巾給他清理傷口。
良久,裴知行突然開口道:“看來長公主在外這幾年過得也不怎樣。”
語氣平淡不帶絲毫感情,讓人聽不出他到底是關心過問還是嘲笑奚落。
但凡和他打過一次交道的人便會知道,反正絕不會是前者。
正常人聽見這番奚落該是撂挑子走人了,但李玄玄最近阿谀奉承的話聽多了,偶爾聽一聽裴知行這陰陽怪氣的話反而覺得耳清目明,她笑了笑,手上的動作未停,反問道:“裴少卿何出此言?”
“尋常人家的娘子見不得這種傷口,長公主能面不改色地為下官清理傷口,可見對這種血腥已是司空見慣,且就長公主方才揮舞的那幾下鋤頭,看得出在太和山時苦力也沒少幹。”
他說的是事實,但也太過于直白,李玄玄不禁又被他氣笑了,當即反駁道:“裴少卿你還少說了一句,我能容忍你和蕭七這樣不敬的人留着性命,該是在太和山那會也沒少容人。”
裴知行抿了抿嘴,禁了聲。
李玄玄打開那盒藥膏,清冽的龍腦香立即彌漫在二人之間,她用指尖蘸取了一點,又拿起他的手,指腹在傷口周圍輕輕劃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