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黃昏斜陽,天邊挂着一塊不大規則的布,像是被暈染過的橙色。
晾曬過一天的地面滾燙,熱流中裹挾着荷葉香氣,暗緩翻滾。
天色從此刻開始,像是相機的延時功能開啟,一幀一幀地,步入夜色中。
聞禧牽着繩,和雲寶,一人一狗,一前一後,一步一步,完全融入這景裡。
夜色低垂,蚊子逐漸瘋狂,荷田裡蛙聲歡快。
距家門口,還有幾步之遙,聞禧的目光,不經意間,被天邊一輪圓月吸引。
星星點點的花苞,好像仙女在碧綠的舞台中央起舞,而那輪皎月灑下的柔光,提供了最天然的舞台效果。
聞禧在一瞬間愣住,滿腦子都是小學課文裡讀過的那篇散文——《荷塘月色》。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反應過來,今日已是15-16的日子,眼中的底色在刹那間黯淡。
她正看得失神,忽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憤力一拽,她的身子不受控地失去平衡,踉跄幾下後,她驚叫出聲,“雲寶!”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摔一個狗吃屎的時候,眼前一個黑影閃現在她面前,随即跌入一個溫熱的懷中,熟悉的氣息也在瞬間籠罩下來。
與其說是跌,用沖撞這個詞似乎更精準一些。
像是撞到某塊精碩的肌肉,聞禧的鼻子有幾分吃痛,那人也被這一撞發出一聲悶哼。
總之場面絕不是浪漫的那一種。
失去平衡的身子,恰巧被他扶着,才避免她狠狠往地上摔的慘烈。
那人手臂觸感微涼,借着路燈,聞禧看到了白皙修長的小臂上,因用力而爆起的青筋,和微微凸起的血管。
事發過于突然,好半晌她也沒反應過來,“趙雲笙?”
頭頂上傳來很輕的一聲嗯。
喑啞低沉,仿佛能聽到一□□惑的喉音。
聞禧慌亂一瞬,刹那間回過神來,立即直起身,與他拉開距離,周圍的聲音似乎在刹那間重新回到耳朵裡。
雲寶許久未見主人,可想而知,這會兒有多興奮。也正是因為它這樣興奮,所以才會是這樣的局面。
它本來嗚咽嗚咽地在一旁撒嬌,想往趙雲笙身上來一熱情飛撲。
但它很聰明,很會看人臉色,加上又慘遭趙雲笙的森然眼眸怒瞪,一時間,它像是知道這事兒因自己而起,所以心虛地在一旁安順下來。
聞禧也有些心虛,畢竟主要責任在她,要不是她剛剛一時走神……
“你别罵它……”
趙雲笙原本沉着的臉,因為她的求情,有些許緩和。
她彎腰安撫了下雲寶,而後才直起身,遛狗繩遞出去,“既然你回來了,那雲寶……”
他低眼,“嗯,交給我。這段時間麻煩了。”
接過繩子的一瞬間觸及他的指尖,剛剛那一幕再度浮現鬧鐘聲,聞禧的臉頰不由得發燙。
好在夜色漆黑,也看不出什麼來。
她想了下,也沒什麼事要交代了,就先回去。
趙雲笙卻在這時候叫住她。
她茫然轉身,“?”
他的眉眼在微弱的路燈下,反倒沾染上月色的幾分溫柔和清冷。
在聞禧的茫然中,他遞過來一個巴掌大的東西。
具體是什麼,聞禧看得也不大清楚,表情有些木然,“給我的?”
“嗯,謝禮。”,他說這話時,神色坦然。
可聞禧覺得,照顧雲寶也沒費多少功夫,況且又是門對門的鄰居。
哪能因為這點事兒,就收他禮物,便拒絕,“其實不用這麼客氣。”
但趙雲笙卻堅持,并提及趙爺爺,“爺爺特地找人做的,你要拒絕,自己還給他吧。”
意思是和他沒關系?
聞禧茫然地啊一聲。
場面像是一時半會兒僵持不下,過了好半晌,雖然對他這樣的理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眼下路上車來車往,人來人往的,聞禧也隻好先接下。
“那謝謝你——謝謝趙爺爺。”
“嗯。”
氣氛一陣沉默,聞禧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倒像是還有話要說,問,“還有事?”
他淡淡地交代,“睡覺的時候,放床頭。”
聞禧怔愣兩秒,“哦。”
回到家時,奶奶手上有幾點猩紅,意料之中的事,聞禧格外平靜。
奶奶把點好的香,插在院牆角的香爐裡。
直起身的一瞬間,看到是她,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聞禧淡淡地看一眼,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笑了下,“奶奶我先上樓了。”
——
淺綠色,上邊繡了一個禧字和荷花,針腳精緻,散發出來的味道很好聞,淡淡的一點也不會突兀。
聞禧怔怔地盯着香囊,半晌後,整個人往後倒,倒在柔軟的床上,思緒紛亂。
所有事情分明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卻讓她生出一絲刻意來。
但趙雲笙就是趙雲笙,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很符合一個交集不大深的鄰居形象。
聞禧也不大猜得出來他的意思,或者……他可能真就沒别的意思,純粹是她多慮了。
他們也有好多年沒見面,眼下兩人的交情,如果不是因為雲寶,說是陌生人,也完全不為過。
如果她非要往男女之情那方面猜,萬一猜錯了,她反倒成了惡意揣測别人的小人不說,還生出一種“她是普信女”的嫌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