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時那木日沒再騎快馬,他怕徐弋陽颠得更難受,盡量走得更平穩一些。
徐弋陽雙手撐着馬鞍,胃裡時不時痙攣咕噜出聲,那木日沒有多問,左手摟住徐弋陽的腰,默默解開蒙古袍的前襟把人裹在懷裡。
那木日的胸膛厚實且暖和,徐弋陽隔着風衣都能感受到他體貼的溫度。
即使他隐隐感覺那木日就是他缺失記憶中的重要部分,但他還是覺得現在的動作說不清道不明,所以見外地掙了一下,不想被人看了去。
“别動,晚上冷,别再凍感冒了。”那木日摟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制止了徐弋陽,不容拒絕地告訴他,“你已經不舒服了,聽話。”
徐弋陽果然沒再動,但他握住馬鞍的手緊張到發白。
下了山,那木日拿了餅幹,還給他要了點熱奶茶過來,徐弋陽喝了一口冒着熱氣的奶茶,暖到了胃裡。
“鹹的奶茶,好香,以前沒喝過。”他對那木日說道,“謝謝。”
那木日垂眸看着,他當然知道徐弋陽會喜歡,因為以前他就愛喝。
“天晚了,回去吧。”那木日轉過了身,開始收拾東西,“馬上是末班車了,還要排隊。”
徐弋陽點點頭不吱聲,盯着那木日的背影,剛才腦海中閃回的幾個片段,信息量實在太少,他想破了腦袋,都無法看到躲在相機後面的那張臉。
徐弋陽很痛苦,失憶對他的身心産生巨大的影響。
眼見着那木日就要收拾完,徐弋陽仍傻站在原地,他知道現在再不開口的話,也許以後都不會有機會了。
夜晚的涼風拂過發梢,吹得讓人心裡起皺,海藍色的蒙古袍掀起衣角,那木日像一枚嵌在曠野中的綠松石。
“還不走嗎?”他牽着兩匹馬向徐弋陽投來目光,“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那木日。”
徐弋陽喊他名字,對方怔了一下,眼神慢慢凝聚,下巴微微後縮,等他說下去。
“那木日,你有白色的馬嗎?”徐弋陽選了一個委婉的方式來印證心裡的猜測,“純白色的馬,身上系着紅綠綢緞。”
“你有嗎?”
“我有。”那木日眨眨眼睛,鼻腔酸澀心被攥住似得抽了一下,聲音也變得幹啞起來,“它叫海日。”
徐弋陽聽到了答案,瞬間覺得雙眼朦胧,仿佛有一層薄薄的水汽遮住他的視線。
是的,這才是他想聽到的。
“那木日,我走了。”徐弋陽說,“再見。”
“再見。”
那木日目送着他離開的背影。
上一次,昨天……他都是同樣如此。
騎上馬,那木日回望一眼山頂,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心裡祈禱——
“那日,平安。”
“哥,是他嗎?”
那木日剛掀起門上的圍氈,布日古德便迫不及待問他。
橫貫巴音布魯克草原的獨庫公路一路向東,路邊會出現大片蒙古包,再往草地深處走點,便是他們兄弟倆近日來的住所。
蒙古包不大,甚至可以說是簡樸,不像其他牧民需要在旅遊旺季招攬遊客搭的大型蒙古包,這裡也就三十平左右。
這是那木日在今年四月初紮的,他好不容易熬到上一部電影殺青,那時候巴音布魯克的草場還沒開放,天山頂上仍積着厚厚的冰雪,連牧民都少見更别說遊客了。
但他就這麼住了下來,一住差不多半年,前一個多月家裡生意不忙,阿爸也沒多管他,可是從五月下旬開始,來新疆旅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見那木日還守在他那小蒙古包裡,便有些來氣。
奈何那木日中了邪似的,每天就帶着兩匹馬上山做馬夫拉遊客,說什麼也不回去。
進了屋,那木日沉默地脫下蒙古袍,取下手串和鍊子,又仔細疊好放進櫃子裡,這一切都做完後,他心事重重地靠坐在櫃子旁的小方毯上。
“哥?”
那木日長歎一口氣,“是他。”
“我就說嘛,不然你不會穿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