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春天?”
“對。我的春天。”莊聿白不無挑釁地回擊,難不成隻許你孟知彰成親,别人就必須孤獨終老?莊聿白不知哪來的好勝心,脖頸一挺,“今日那吳家老太太覺得我人很好,還特意着人來問我的生辰八字什麼的?”
“你給了?”孟知彰聲音有些顫,眸色更沉,一雙眼睛毫不掩飾地在莊聿白身上上下打量,像是要将人扒開搜尋哪句真哪句假。
莊聿白被看得有些心虛。話是他瞎編的,他确實心虛:“我若記得,自然就給了嘛!”
孟知彰目光灼灼,莊聿白一時不知該怎麼接。人尴尬的時候會變得異常忙碌。莊聿白下意識開始整理衣襟,整理頭發。
“吳家姐姐們還真不少,我在廚房忙的時候,她們時不時就來端茶送水……”
懷裡鼓鼓一團,莊聿白忘記是什麼了,忙着整理衣襟的手順勢往裡一掏,去見七八條五顔六色的繡花手帕,像變魔術一般翻落出來,噴了一地。
那場面稱得上是,嘩啦啦一池春水濺,撲簌簌滿地桃花開。
莊聿白愣在當地,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胸中自然是坦蕩的,奈何此情此景卻有種衆目睽睽下内衣掉了一地的羞恥感。
“你今天去的是吳家麼?隻去了吳家?”孟知彰不知何時拈了一條在手上,桃粉色綢緞上繡着退紅色桃花,花枝旁還飛着一隻粉色小蝴蝶。
濃濃脂粉氣,滿滿香豔風。
“當然是吳家,不然呢?金玉滿堂的尾款我還帶回來了,一分不少。”莊聿白将滿地手帕胡亂撿起來,七手八腳往胸前衣襟裡塞。
孟知彰手上那條粉色帕子被猛地抽走,陡然一空的手指卻滞在半空。片刻,他手握成拳,背至身後。就這樣不遠不近不喜不怒不卑不亢看定莊聿白,似乎在等一個解釋。
莊聿白莫名也來了氣,向前一步梗着脖子對上孟知彰的眼神:“孟公子,你怎麼這樣看着我?就像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孟知彰背至身後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對!你猜的沒錯。這些手帕是吳家姐姐們送的。吳家那群哥哥姐姐們,覺得我辛苦,給我遞茶幫我擦汗,你看還有熏衣裳的香囊。”
莊聿白說錯了詞,别人是讓他用手帕擦汗,但并沒有給他擦汗。不過這句話和怼到眼前的那枚香囊,明顯刺激到了孟知彰。
“他們給你擦汗?”話,是從孟知彰從牙縫擠出的。
“擦汗怎麼了?”莊聿白嘴硬、脖子硬、話更硬,“他們還要給我喂茶喂水!是我不配麼?孟公子……在生氣?我不明白了,孟公子,你生哪門子的氣?!”
眼前人此時像一個沉寂的黑洞,翻滾着吞噬一切的暗力。
“你不信?!”莊聿白猜不透孟知彰的眼神,但看出了對方不準備就這麼善罷甘休,索性豁出去,擡高聲量,“我明白了,你不會以為我去眠花宿柳了吧?話說回來,就算本公子我去眠花宿柳,也輪不到你孟公子管!”
明明是你自己不夠坦誠,連自己娶親這樣的大事都不告訴我。虧得我還把你當知己、當好兄弟!你不不仁休怪我不義。
莊聿白似乎找到了成功激怒孟知彰的點。便越說越激動。
“孟公子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你我隻是單純的金錢合作關系。你娶你的親,這個我無權幹涉。至于我,堂堂七尺男兒,身強體健的,有點那方面的想法不也很正常?哪怕我哪一日醉死在花叢中,自與你孟公子沒有一文錢關系!”
死寂。
沉默在房間内回蕩,振聾發聩。
“……”
孟知彰額頭青筋暴突,背後的拳頭緊了又緊,半日緩出半口氣,“我去洗些澱粉。”
“……!!!”
院中水聲響起,一盆接一盆,沒完沒了的。
莊聿白坐在床邊,愣愣聽着。有那麼一瞬,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話有些過了。轉念又一想,自己又沒錯。反思是不可能反思的。
“愛睡不睡,不睡拉到!你不睡,本公子自己睡!”莊聿白越等越生氣,索性扯掉衣服,氣鼓鼓自己趟去床上。原以為會氣得睡不着,誰知頭剛沾上枕頭就着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天已大亮。旁邊枕頭卻無半分動過的痕迹。
雖說睡了一覺,昨夜的氣還是沒全消。娶親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藏着掖着不告訴我,别人送我幾方手帕,你卻要纏着刨根問底。孟知彰,你未免也太雙标了!
莊聿白下床穿好衣服,手指劃過衣襟時頓住,往裡掏了掏,昨天的手帕全沒了影子。
他原本也不在乎那些帕子香囊,有無對他來說沒什麼影響。隻是孟知彰明裡暗裡拿這些帕子上綱上線,那他莊聿白也不是那麼好人人拿捏的。你越上心,那本公子也就在乎給你看。
誰怕誰。
院子裡沒有人,水洗澱粉倒是晾得滿滿當當,想來這一夜的悶氣全撒在面團上了。将情緒化成生産力,也沒白浪費這無端生的氣。這很孟知彰。這很好。
今天是肥堆翻堆的日子。果不其然,莊聿白在菜園看到孟知彰。海上起了風浪,肅穆莊嚴的海神,此刻正半裸雙臂,揮着他的三叉戟同海浪搏鬥。一叉又一叉,叉叉入骨。
莊聿白看得正起勁,眼角一抹俗豔之色闖進他的視線。
循影看去,自己那一方綠油油的菜圃旁,不知何時立了個花枝招展的稻草人,彩袖翻飛,衣袂翩翩。
遠看就像一個過份招搖的媒婆。近看……近看稻草人不僅戴着香囊,桃粉色綢緞衣袖上繡着退紅色桃花,花枝旁還飛着一隻粉色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