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在房頂定了片刻,倏忽又縮回來,重新蜷在書桌旁。
一支筆咬得“咯咯”響。
莊聿白現在摸到過最多的錢,就是孟知彰給他的那150文錢。他已經覺得很多了。
1800文,擺在桌子上,豈不是滿滿一大堆?
一個月就能賺這麼多!了不得!不得了!
“嘩啦,呼啦”木盆中,水聲蕩漾,動作節奏張弛有度。
任房中影子上竄下跳、飄忽亂舞,也沒能擾亂到正在木盆上認真勞作的人半分。孟知彰像是存在于另一個時空,根本沒察覺到莊聿白的一驚一乍。
孟知彰臨時湊出一套桌凳,就着燈光,揉搓着手中面團。一雙手半沒在乳白色湯汁中,乳湯随着手中力度揉擠攪動出水聲,時而“叮咚”,時而“嘩啦啦”。
桌凳靠近北窗,和書桌及書桌上的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确保互不相擾。
自打紙張鋪開,書桌上的人就沒消停過。揮袖振衫,起坐不定,像隻喝醉的蝴蝶,抱着那根筆揮毫潑墨、指點江山。
孟知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隻要今日這房頂還在,他就會隻專注給到手上面團的力量是否足夠。
莊聿白埋頭加加減減,筆杆不知什麼時候抹上墨汁,指腹一捏,在手上糊成一片。
他悄悄瞄了一眼認真水洗面筋的孟知彰。雖然是被臨時拉來充當免費勞工,但悟性極好,力氣……也夠用。這很好。
現在馬上進五月,孟知彰去府城參加院試趕在七八月份,到時單“金玉滿堂”這一項就有五六兩銀子到手。孟知彰現在手握積蓄1兩,抄書抄經能再賺個1兩,加上夏收的1.5兩,過了七月份,家裡就能攢夠小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
莊聿白驚到了。
他以為自己眼花,将紙上數字又核了兩遍。
是十兩銀子,沒錯!
穿越之前他對十兩銀子完全沒概念。現在他知道一斤糧米賣□□文,貨郎張辛苦挑擔走上一整天不過賺上六七十文錢,牛大有家火裡走、土裡來,一家三口勞力燒炭賣柴每日也就200文左右進項。至于半個知識分子的孟知彰,能找到體面活計也就是抄經抄書,還不穩定,均攤下來每天也不過幾十文。
他莊聿白現在身無分文——也不能說完全身無分文,畢竟還有借孟知彰的100文傍身——三個月後就能坐擁擁10兩銀子10000文!
這不就是窮小子白手起家,搖身成為百萬富翁的熱血勵志故事麼!
有了這個小目标,此前那個100文一個月翻十倍的軍令狀,何足挂齒!
莊聿白這帳算得開心,完全忘記此前那份“君子協議”的期限隻有一個月。好在他原本自信超絕,而且堅信,就算一月期限到了,孟知彰也定不會趕他走。他現在可是這個家裡的“小财神爺”。
這不是空口畫大餅,這是個已經成型、馬上就可以吃進嘴裡的“大香餅”。
“孟兄,孟兄!我們馬上就有十兩銀子了!十兩!”
小财神爺整個傾趴在書桌上,一手撐桌,一手浮誇地沖孟知彰揮着手裡的筆。
孟知彰從木盆中擡起眸子,光影晃動中和莊聿白對上視線,願聞其詳。
莊聿白筆杆橫過來往嘴裡一叼,像端功勳簿一樣,将那張一坨黑一坨白的紙在孟知彰面前展開,一五一十将方才推演的攢錢路徑,“顯擺”給孟知彰聽。
聲調越來越高,眼中星星越來越多,距離攪弄水聲的孟知彰也越來越近……“十兩銀子!”
莊聿白正講得高興,樹幹一樣粗壯的手臂橫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識推了推,紋絲不動。
“孟兄,怎麼了……”
“再向前,就掉進去了。”遒勁的手臂仍穩穩擋在那裡,粗布包裹下的肌肉緊實壯碩。
莊聿白忙低頭看,木盆近在咫尺,再向前可不就要掉水裡了麼。
“不好意思,一時忘情。”莊聿白手腕撐着堅實的肌肉,往後退了退,支撐力和舒适度都非常好,“孟兄,有了這十兩銀子,我們去府城趕考的路費是不是就齊了?”
“我們?”關鍵詞鎖定。
燈光從後面打過來,莊聿白身影正好擋在孟知彰臉上,明明暗暗,他看不清眼前人眼底的情緒。
“對呀,我們!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府城。正好有這樣的機會,孟兄就帶我去見識見識吧。”
乳白色湯汁在孟知彰指尖彙聚,“嘀嗒”掉落,水面濺起一圈圈漣漪。
擡起的手臂收回去,水盆中水聲再起。
“你記得……你沒去過府城?”雲淡風輕扔來一個問題。
莊聿白剛穿越過來幾天,當然沒去過什麼府城。可原主去沒去過,記憶一團糊實在想不起來,他剛要說沒去過,話到舌尖,忙一個急刹車給收回來。
“……”
哼,看不出來啊,沒想到你小子竟然下黑手套我話。這是一個坑。去沒去過都不能說。
Yes or No,莊聿白隻能選or。
自己現在是一個失憶求收留有賺錢金手指的小可憐,這個人設絕對不能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