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獨這般氣味才能提醒她,自己正在為娘親與其他族人報仇。
一會兒後,她冷哼一聲,從衣中摸出樣東西,從欄杆的縫隙間丢了進去。
玉玦碰撞之聲漸遠,直至消失在樓梯盡頭時,喬硯深才微微張眼,口中輕哼兩聲,确認那人沒有再留意這邊動靜後才支住身體,從地上勉強坐起來。
方才對劍時一聲輕響在體内響起,宛若鎖鍊斷開。靈力重新流淌在幹涸的經脈中,竟是已經到築基大圓滿了。
再一步即破境,她心中卻無喜悅,不動聲色地将氣息收斂到極緻。有了靈力支撐,身軀不再如之前那般容易昏倒,喬硯深佯裝出失去意識的模樣,任滄渝将她帶回水牢鎖起。
記憶漸漸混淆,當她一個人時,洛泱便會現出身影。
空氣中,一縷若有似無的香飄蕩着,如漣漪般在海水中蕩漾。
此刻,白衣女子又穿過了欄杆,與她一同依偎在這狹窄的囚籠中。
“硯深。”她身上衣衫潔淨,白得幾乎刺眼。眼中依舊盈着柔軟的悲哀,若不細瞧,便成了一種憐愛的神色。
喬硯深拾起滄渝丢下的東西,在手裡仔細觀察。
她并非不想同洛泱說話,但顯然不是眼前這個在寒意與痛楚之中凝聚的幻影。嘗試驅逐的行為總是失敗,理智越冷靜到可怕,潛意識越不願屈從,變本加厲地讓記憶交融,教會了這個潔白如鬼魅的影說話,讓她共享了自己的記憶、塑造出洛泱的嗓音,撕開她愈合的傷口、強行藏起的對孤獨的恐懼,用手指觸碰最脆弱的地方。
無處不在的水流聲恰似淋漓的鮮血流淌。
年幼時不得滿足的幻想如今出現得輕而易舉,但她現在不想要了。
她想要的不再是幻想,而是那個真正存在于這世上的、有着一雙金眸……會像小尾巴那樣追着自己的人。
洛泱擡手撫上她的面頰,“你變得貪心了。”
喬硯深沉默地握緊手中冰冷的硬物——這是一枚海螺。她想起傳言中提到,對海螺說話時,隻要心意足夠深厚,聲音便能由此穿過山川湖海,抵達天涯海角,落入所牽挂之人的耳中。
這枚海螺已經有些殘破,表面黯淡,看上去并非能夠實現有情人願景的奇迹。
旁邊的洛泱還在柔聲說話。
“你想她留在身邊,在你的視線内被緊緊保護着。你想着……要做她的栖木、承載神火。”
她貼近一些,話語便淹沒在兩人之間。
想要保護她。再也不要她受痛,也不要流淚,隻是自由地活着,不會有人威脅她的性命。
隻要能做到這一點,那人便一定會快樂,哪怕中途會不順利,哪怕她注定是沖破雲霄的朱鳥……
也不惜折斷那雙羽翼,使她能逃過命定的結局。
陰翳滑過眼底,喬硯深倏然間如夢初醒,将洛泱推開。所幸無旁人在看,否則這幅與自己糾纏的模樣定會被說是瘋了。
她在這一瞬明白了自己會在這裡的原因。
滄渝對她靈力解封沒有反應,那便是不知道此事,從開始就将她被封住的修為視作是刻意所為。這道封印若非她所下……
就是洛泱做的。是洛泱封住了她的靈力。
那是前世她所犯下的錯誤,而今生的自己則需承擔這份罪責,為洛泱償還虧欠此處的一切。
喬硯深忽覺心中苦澀,緊靠着牆壁閉上了眼,将海螺貼在耳邊。她抿起唇,平複了一陣呼吸後才啟唇,許久未開口帶來的是聲音流動的艱澀,可叫出那個名字時卻依然不受任何阻礙,好似一隻輕盈的鳥兒從齒間展翅飛出。
“離夏。”
呼喚沒有回應,半晌,喬硯深又輕聲喚了一句。
“離夏……”
四周水流之聲漸漸靜下,眼前的洛泱也不再重要,散去了身影。海螺中猶能聽見空靈回聲,驟然響起一陣輕柔水浪之音,遙遠而細微,旋即一道熟悉的聲音忽地被水浪托起送來,成為月夜裡白沙上的珍珠,泛着此世最明亮,明亮到幾近讓人流淚的光澤,是大海予她的饋贈。
淚水從眼角滑落,喬硯深緊咬下唇,顫抖着似有許多話要說,卻怎麼都發不出聲。一切陷入倉皇的沉默之中,另一側卻沒有讓沉默延續下去。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柔軟,到了不再有少年人的張揚與明麗,削去所有鋒芒,低而輕地在喬硯深耳邊浮揚:“學姐……我在。我快要找到你了,不要怕,保護好自己……很快,我很快就來。”
喉中如被什麼哽住,隻剩下她名字的幾個音節可發。喬硯深任淚水滑落,一次又一次地喚着沈離夏。對方亦一聲聲應她,不曾落下一句,不曾有一絲不耐,仿佛隻要喬硯深呼喚,她便會一直應下去。
最終是喬硯深停了下來。此刻靈力恢複,隻要她想,突破牢籠并非難事。秘境雖廣闊,但她與對方之間存在一定感應,找到彼此不是沒有可能……
“離夏。”喬硯深忽然又輕聲叫道。
沈離夏溫暖而堅定的聲音傳來:“我在。”
謝謝你。
喬硯深唇角微微揚起,将手中的海螺放下了,壓下了所有靈力波動,調整呼吸後又一次躺倒在冰冷的地上,墨發散開,俨然一副已經昏迷的模樣。
再等一會兒,滄渝就會再來。
不能現在出去。
她要學會劍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