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聽不見回聲,嚴雪涯也不惱,靜等着回答。不止沈離夏,喬硯深亦在思慮。
她雖開始便是瞄着内門去,但不料能拜入閉關如此久、麾下無一徒生的明玑真君門下,且聽嚴雪涯的語氣,必然不是普通的挂名,而是接近于親傳的地位。惜才之心強烈,對于一位應以百計量年歲的化神期修士而言不足以成為交付信任的理由。
見身旁的少年低着頭,眼中晦明不清,喬硯深索性直言不諱道:“明玑真君,徒生聽過一句話,言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您出關沒有多少時日,我們入宗的時間也極短,先前還犯過事,違背規矩離開宗門,您對此既往不咎麼?”
嚴雪涯聽後挑眉,似是在說沒想到你們捅的婁子比我預料的還多。她将喬硯深口中說的那些事一一同自己近來聽的風聲對上号,随後搖了搖頭,“多大點事,這就是你們所有顧慮了?”
“不,”喬硯深手悄悄伸到下面,牽了牽沈離夏的袖角,“還有一事,那便是我們不是本地人。”
沈離夏驚得眼皮一跳,轉頭看向喬硯深,一時不知她的計劃,緊張得渾身一僵。
學姐是要坦白她們不是這世界的人的事?
這話一出會馬上身首分離的吧,她已經感覺到明玑真君身上散出的寒意了。
“也并非來自妖域或魔域——要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不過您這樣的修士必然也能看出些異常,隐瞞意義不大。”喬硯深深吸一口氣,“若是要做徒生,那沒有欺瞞師尊的道理。而您要是願信任我們,就請勿要刨根問底......”
“莫非是天上犯了錯被貶下來再世為人的仙脈?”
沈離夏險些喉中一哽嗆出聲來——這都哪跟哪啊。
嚴雪涯恢複笑意,寒氣頃刻斂起,“說笑罷了。隻是說到非此地或此世者,我對一相關傳說有所耳聞,是宗主曾告訴過我的——傳言上界有一條河,名洛川,為聯結彼世之水,又為人記載作‘冥河’。其水極寒,上有人影幽幽,不知究竟是引渡,還是将所經神魂留于河中,永生不得輪回。此外沒有更多記載,興許宗主回來還可再去詢問一番。”
聽見洛川一詞,沈離夏當即擡頭,在驚訝之下連眨好幾下眼。
這不是她幼時記憶中的那條河麼,怎會在這邊也如此巧合地有所對應?聯結彼世,彼世又是何方,莫非此處人身死道消後就會經過此河,前往到她們那個世界去?
她為自己将這幾樣事物連接在一起的邏輯感到荒謬,當下沒有當作一回事,又換了種思路想。
喬硯深不知洛川,于是沉吟一會兒後謝過嚴雪涯,又拉了拉沈離夏袖角,意在詢問她的想法。
嚴雪涯看得好笑:“你們是立了什麼契,要這麼牢地綁一起?”
喬硯深面不改色答道:“金蘭之友。”
沈離夏:......
太好了,關系一下升溫,直達義結金蘭了。可這四個字她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思緒萬千地在腦海中吵嚷。
可若不想做金蘭之友,那她想做什麼?
這一問題迅速化作一根刺,輕輕落入沈離夏心中,紮在内側,叫她刻意去壓也無法忽視。
當下事要緊,沈離夏斟酌一番,決定稍後再與眼前的長輩談談不能于喬硯深面前點明的事,現在先順了她的意。
她重重點頭,鄭重道:“徒生沈離夏,願拜入明玑真君門下,願日後不吝賜教。”
喬硯深抿唇一笑,緊随她落下的話音道:“徒生喬硯深,願拜入明玑真君門下。”
說着,她們要行拜師的禮數,卻被嚴雪涯擡手截住。
“好了,明日午後來主峰,屆時再行禮便是。這可是拜師大會,切記莫要耽擱了,否則那幾個少不了要嘴上說你們一頓呢。”嚴雪涯擺擺手,旋即用食指輕輕壓住眉心。
仿佛如此就能按下不可遏制地湧上的回憶,将往昔那故人的影子打散。
喬硯深的視線落在嚴雪涯面上,總覺有一絲怅然閃過。可嚴雪涯下一刻便回到尋常的淡然模樣,叫她幾乎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把尋來的礦石給我,我去交給蘭秋真君,叫她為你們打造兩把好劍。”
沈離夏将儲物袋中的靈礦拿出,遞給嚴雪涯前還小聲念叨了句“别怕”,試圖安撫礦石情緒。裡面的靈識并不認賬,仿佛沉睡了般毫無動靜。
“你們機緣倒真不淺,莫非是真尋到了冰窟最深處?”嚴雪涯接過礦石,其上靈氣精純,表面瑩瑩閃光,必然不是普通靈脈産出的可比。
“是,這兩塊礦石生出了神智,養了整條道的生命,是聚天地靈氣而誕生的礦靈。”喬硯深一五一十地将礦洞内所見同嚴雪涯和盤托出,對方聽後含笑點頭,撫過礦石表面。
她把礦石收入袋中,“既然已經認主,那麼一旦成劍便是本命劍了。礦靈融入劍中,此後與你心意相通,若覺察到什麼就會嗡鳴。它們是當真想同你們去冒險的。”
接下來沒有其他要事,至于贈禮,嚴雪涯自是打算明日在會上送出。雖對那名常儀的人心中還存着困惑,喬硯深卻也知道不便問太多,便将筆記本拿出,開始同品嘗茶酒的嚴雪涯一一讨論。沈離夏在旁邊聽了會,一股睡意憑空傾瀉而下,險些把她砸得昏死過去,于是自覺出了殿門,不多聽兩位高人辯經。
殿外大雪依舊,她歎了口氣,走到不遠處的一棵樹旁,靠着其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