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林木茂密,陰影搖曳。
一處破敗小屋隐在樹林中,門上的暗紅污漬隐約可見。
“起來!”
鞭子狠狠抽在皮肉上,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寂靜的空氣裡。疼痛霎時蔓延,激得縮在角落裡的人睜開雙眼。
持鞭的人不顧對方在微弱光亮之下一片茫然的神色,揚起下巴道:“今日你們兩人随我上集市。再過一刻鐘便出發,快些收拾好。”
語罷,他瞥了挨鞭子的人一眼,似是不滿于對方遲鈍的反應,又揮鞭欲加罰——
“是!”那人忽地聲音響亮地回應,“定然好好表現。”
聽到回應,男人這才收起鞭子,走到屋外去了。剩下的一屋子人心驚地沉默不語,隻剩被指定的兩人開始忙碌起整理儀表。
好疼。
沈離夏這輩子沒嘗過被人抽醒的滋味,還是用鞭子。
她擡手摸胳膊上的鞭痕,一陣刺痛便襲上來,在指尖冰涼的溫度襯托下更讓人難以忍受。檢查身上的衣物,低頭一看,沒什麼變化,隻是沾了不少污漬,簡直跟在泥水裡滾了一圈沒差。
盡管剛剛稀裡糊塗回答了那看起來頗有管事者氣勢的男人,沈離夏現在卻連自己在哪都不清楚。
畢竟她身上可還穿着吊帶衫與短褲。伸手一掏,口袋裡的校園卡倒是不翼而飛了。
她禮貌地去問離她最近的一個小孩:“同學,咱是被拐賣了嗎,你知道現在我們在哪嗎?”
可憐孩子裹着暗色的破布,身上衣衫破舊,驚慌地看着她,從喉嚨裡擠出古怪的聲響,随後猛地往後縮了好幾步,直至抵上牆壁。
得,正好問到個啞巴。
秉持由大學鍛煉出來的頑強如蟑螂、臉皮似城牆本事,沈離夏即刻轉頭換了個對象問。她目光一掃,鎖定了剛剛那個和自己一樣被指定的孩子。
“同學,你不會也是啞巴吧?”
“罵誰呢?”
激将法成功。沈離夏趕緊和對方靠近一些,壓低了聲音。
“我們這是在哪?”
“你是新來的?恭喜你,”小孩擡頭,眉眼間并無多少善意,“無論此前是金貴的小姐,還是世家的獨苗……現在都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馬上要被賣出去的奴隸。”
說完,她冷哼一聲,掃了周圍死氣沉沉的人群一眼。沈離夏剛剛才粗略數過,二十幾人,皆是年輕少年,有的一看便知道比她年幼不少,露出的手指上卻已經布滿粗糙的繭與疤痕。她心下了然,也不多責怪這孩子惡劣的态度。
“沒賣出去就留在這幹活,等下一次被帶到集市上的機會。看你細皮嫩肉的,趕緊祈禱能被大戶人家的公子看上吧,嬌小姐。”
沈離夏有些汗顔。嘴巴毒就算了,咋能這麼以貌取人呢?
算了,畢竟她們第一次見,表象通常足夠成為判斷人的标準。她轉念一想,一邊寬慰着自己,一邊摸索到一張破布披在身上,打了個結固定住。
此地人說話頗有複古之風啊。這布也粗糙得頗有懷舊感。
理好散亂的劉海,沈離夏鎮定地順手彈走了幾隻順着鬥篷爬到自己身上的小蜘蛛。
她又纏着人問了好幾個問題,姑且從對方不耐煩且飽含攻擊性的回答中提取出少許有效信息:方才的男人确實是管事者,名叫張德順。這小屋乃至屋外一定範圍的林子都是他用來圈養奴隸的地方。奴隸,多數是無家可歸或是遭父母賣到此處的,在這裡等待下一個歸宿。
也有從郊野撿來的異邦人,比如她。
而她們所在的地方,是屬于所謂“第六域”的長州裡的一片小樹林,離城内有一段距離。
哪怕再遲鈍,沈離夏也知道——自己是到異世界了。
好巧不巧,不是靈魂穿越,而是整個人像塊磚,直接從一側被搬到另一側,嵌合到全然陌生的地方。
難道她其實是過勞導緻出現幻覺了,眼前這一切都是真實到離譜的夢境?
導師,我再也不熬夜寫論文了。
但退一步說,萬一她原本在的那個世界才是夢,她現在隻是忽然醒來保持着記憶缺失的狀态而已呢?
沈離夏的懷疑與頭腦風暴一起進行着,她幾乎感到神經中樞開始過載的熱量。
思考過後,沈離夏忽然站起身,一裹鬥篷,毅然往門口走去。
她不想了。
既來之則安之,不管這是黃粱一夢還是真正的穿越,沈離夏都不會逆來順受地等待。畢竟她的理念中,人切切實實能活的隻有一輩子,比起等待老天接手方向盤來一場豪賭,她更願意把握住當下,馳騁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