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那日,珈甯收到了從江南寄來的家書。
曬着暖烘烘的日光,她一筆一劃地寫下:
“燕京城中的日子并非想象中那般難捱,京中有各地商人開的鋪子,我雖喝不慣茶湯,卻也能點上一盅雀舌牙茶。”
“府上的長輩都極好相處,兩位小姑子更是頂頂好的性子。”
“前些日子還在賞花宴上結交了一……兩位京中的小娘子,與他們玩樂之際與尚在閨中時也無甚區别。”
寫至此處,珈甯補了一句,托珈宜給她的幾位手帕交問好。
還說再過些日子,她回江南時要與她們一道鬥百草、打雙陸。
“總之,我在燕京城中過得很好,母親與阿姐切莫為我擔心。”
又說了些這個月的趣事,卻是未提自己生病,隻說幫了一對母女。
“那位阿姐離京之前還送了我一方她自己繡的手帕,上頭的芍藥花我很喜歡。”
想着珈宜特意在信中問起戚聞淵的事情,珈甯添上幾筆:
“世子雖是無趣,也還算是有心,常常說教,卻也不難相處。”
複喚來織雨:“将那日讓你收好的幹草取半截來,明日一并送去江甯。”
一面吩咐,一面在信中寫上這幹草的來曆。
珈甯邊寫邊笑,父親和姐夫應該都做不出這等奇怪的事情吧。
織雨并不知曉那幹草是戚聞淵藏在信中寄來的野草,還當是珈甯去街市上為夫人和二小姐尋的名貴草藥。
取匣子時小心翼翼地,生怕毀了藥效。
珈甯見着她那模樣,忙道:“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就是一株野草而已。”
織雨一愣:“野草?”
珈甯抿着唇點點頭,接過織雨遞來的匣子,打量着匣子上鑲嵌的珠玉,樂呵呵道:“路邊的野草,哪裡配得上這樣精巧的匣子。”
見着織雨一頭霧水的模樣,珈甯本是想解釋一番這株幹草的來龍去脈,話到嘴邊卻是一轉:“也讓阿娘與阿姐看看京中的野草是何模樣。”
珈甯想着,真定與燕京城相去百餘裡,兩地的野草應該相去不遠罷。
織雨道:“小姐有心了。”
卻是未能想起珈甯是何時去摘的這一株野草。
珈甯低頭望着花箋,笑意盈盈道:“此草頗為有趣,與阿娘阿姐共賞。”
十來日後,謝夫人徐氏收到了女兒送來的家書,見着從裡頭抖落出的一截幹草,先是不解,讀罷信後,眼眉一彎,長舒一口氣。
她當即差人去請珈宜回來:“莫要擔心了。”
珈宜遲疑道:“可三娘若是真的過得歡喜,又怎會說過些日子要回江南來?”
徐氏最懂兩個女兒的心思,她輕笑一聲:“我不是說過了,三娘還沒長大呢。”
她輕輕摩挲着那一截幹草,心道,也不知珈甯要何時才能開竅。
珈宜似懂非懂。
回信之時仍是寫道:若是他待你不好,要記得說給我和阿娘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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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縣,驿站。
日色漸昏,戚聞淵放下紫毫筆,命蒼筤将案幾收拾一番,複又透過檻窗往京中的方向眺了一眼。
紫紅色的天際掠過一隻南來的雁。
此來真定需要徹查的事情算是告一個段落,在驿站中素了十幾日的同僚們在庭院中吵嚷起來。
約莫是在說今夜要去何處潇灑。
戚聞淵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不欲去理會他們,轉而對着蒼筤問道:“今日……已經是初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