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多數人家來說,過年這幾天是手頭最寬裕、存貨最豐富的時候。
辛苦了一年,就要趁着過年這幾天吃香喝辣,好好安撫一番餓了一年的肚皮。
豬肉羊肉肥雞帶魚,年貨堆得倉房滿滿當當,廚房煙囪飄出的煙裡都染着肉味兒。
出門拜年互相看看,人人嘴上都沾着油光——家窮得實在沒肉吃的人家,也會找塊油膩膩的豬皮往嘴上擦一擦,假裝過了個富裕年。
煤礦工人掙得多,手頭松,比普通工人舍得花錢。在煤礦家屬區繞兩圈,空氣中到處飄散着炖肉炸丸子的香氣。
可這香氣不僅引來了四肢着地的黑毛老鼠,還引來了兩足站立的人形耗子。
“哪個天殺的偷了我家的肉啊!!!還有沒有天理了,把我家的年貨全偷走了!這讓我家還怎麼過年啊!!!”
賀家附近的某戶人家,女主人對着自家空蕩蕩的倉房,氣得叉腰直罵娘。
“窮得讨飯吃了來我家偷東西,吃不死你個王八羔子!”
周圍鄰居裹着大棉襖,在冬夜寒風中一邊凍得瑟瑟發抖,一邊湊在一起八卦。
“這是誰幹的?按說咱家屬區沒外人,是不是報紙上說的什麼盲流幹的?”
“人家盲流都是往大城市走的,誰來咱這窮礦山啊。”
“是不是那幫知青?以前還說是什麼知識青年,我看就是一群小流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那誰家的二小子,割了電線拿去賣破爛,結果被電沒一條胳膊的?”
“哦對對對,你一說這我就知道了,還有人來我家偷雞的,差點連我家狗也給偷走。”
“我聽人說,這些知青在農村天天打着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旗号,隔三差五就去農民家裡搶人家養的雞呢……”
“不像話,不像話!”
人群圍着讨論了一陣,最終抵不過零下二十度的寒冷,哆哆嗦嗦着各回各家了。
失主家在門口叫罵了一會兒,罵得口幹舌燥,但小偷又不會因為被罵幾句就老老實實将年貨還回來,最後隻好無奈鳴金收兵,等天亮了再去公安局報案。
賀家住得近,一家子全被失主家那一嗓子嚎起來。
賀小弟年紀小,被吵醒了,就哼哼唧唧地翻個身繼續睡。
幾個大的就沒他這麼好的睡眠質量了。
賀明國和賀明軍兩兄弟披上衣裳,一人一支手電,打着光先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家情況,看看那賊是不是也光顧了他們家。
賀明珠則被倆哥哥囑咐留在溫暖的室内。
她沒逞強,外面滴水成冰,以自己的小身闆,半夜出去晃一圈,明天就得去醫院治肺炎。
賀明珠等着的時候,随手把爐子的灰清了,添了點炭,又坐上一壺水,以便倆哥哥回來時能喝點熱水驅寒。
賊貓躲在櫃子下,狗狗祟祟地盯着人看。
它自以為隐藏的好,殊不知,昏暗燈泡下,兩隻貓眼反光如同遠光燈。
資深老司機賀明珠餘光掃過去,下意識就要吐槽一句“媽的遠光狗”。
她随手把做肉時剔下的邊角料丢到櫃子下,賊貓先是不動,滴溜溜轉着兩隻遠光燈,見賀明珠沒有要動作的痕迹,才猛地一口叼起肉,噌地縮進櫃子深處,嗷嗚嗷嗚地狼吞虎咽。
賀明珠有一搭沒一搭地扔着肉,腦子裡努力回憶上輩子鄰居家遭賊的事。
她不是個愛八卦的人,隐約記得抓賊這事兒最後好像是不了了之,之後沒什麼人提了。
遭賊那戶人家從此過年再不敢把年貨放院子裡凍着,甯願屋裡熱得肉變質,也不能過年啃窩窩頭。
她還記得,之所以年貨盜竊案的關注度迅速消失,是因為發生了一件比入室盜竊更嚴重的全國性的刑事大案,案情嚴重到在三四十年後仍不斷有人提及。
想到這,賀明珠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讓二哥自願留下來的辦法。
别看他之前答應幫忙管三産飯店,但心裡并不情願,眼睛隻能看見南方走私的暴利。
賀明珠敢保證,隻要飯店生意步上正軌,二哥立刻就要撂挑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