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哥下了夜班,坐最早一班公交回家。
當公交停靠在家屬區的站點時,才剛過七點,天還沒完全亮。
他昨天幫家裡有事的同事頂了個早班,休息了沒幾小時,又要上自己的夜班。
他們小組負責貫通工作面,開着機器整整掘進了一夜,這會兒又累又困,走路兩條腿直打拌,睜着眼都快睡着。
小巷裡靜悄悄的,路燈昏暗,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賀大哥忽然想起最近在報紙上經常能看到盜竊搶劫的新聞。
要不抱條狗回來養吧,不然他值夜班時家裡就隻有妹妹和小弟,弱的弱,小的小,讓人一巴掌就打扁了。
太困了,等他睡醒了再去打聽誰家養狗吧。
賀大哥迷迷瞪瞪的,全憑慣性往家的位置走。
忽然,他的鼻子捕捉到一股炖肉的香氣。
人還沒清醒,鼻子連連抽動,下意識尋找香味的來源。
這個味道,好熟悉啊……
香氣輕車熟路順着鼻腔鑽進肚子裡,毫不矜持地勾搭因寄主的困倦而陷入休眠的饞蟲。
賀大哥的肚子裡就叽裡咕噜一陣響。
好餓……
離家越近,香味越濃郁,甚至有點鋪天蓋地的意思了。
“賀明國,你們家這是做什麼呢?怎麼這麼香?”
同住一條街的鄰居沖賀大哥嚷嚷:“大清早的,香得我都睡不着了,趕緊就是爬起來吃早飯,那家夥給我餓的,挖心挖肺啊!”
賀大哥:?我家?
門沒上鎖,他從門洞伸手進去,拉開門栓,推開院門。
猝不及防,濃郁的香味就那麼劈頭蓋臉砸到他臉上!
賀大哥一下就被砸清醒了。
廚房大竈上正在炖肉,不斷有蒸騰的水蒸氣從簡陋門窗裡湧出來,遇冷凝結成白霧,弄得小院簡直像個肉味的仙境。
地上都是水,打眼一看,自家妹妹正蹲在水池子旁吭哧吭哧洗土豆,洗幹淨的土豆在大盆裡堆成一座小山。
在她旁邊,是更多的還沒洗的土豆。
其中一個麻袋口子沒紮緊,歪倒一旁,土豆在地上骨碌碌亂滾。
“洗這麼多土豆,你是要開土豆宴啊?”
賀明珠聞聲看去,賀大哥站在門口,對着滿地土豆無處下腳。
“哥!”
她歡快地跳到他身邊,甩了甩手上的水,拽着他胳膊就往屋裡走。
“你過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賀大哥一路被拖到大屋,連挎包都沒來得及摘下來,就被賀明珠往手裡塞了一把毛票鋼镚。
他雙手捧着這一把珍貴的鈔票,驚訝地說:“哪來的錢?你擺攤掙的?”
昨天他一整天都在礦上,妹妹也不等他回來,就這麼自己去擺攤了?
賀明珠仰着小下巴說:“一共是八塊七毛,我擺一次攤就掙了兩塊二!我厲不厲害?”
賀大哥拿着錢,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又氣又愛。
看她這得意的小模樣!
“厲害!姐姐最厲害!”
賀小弟捧着個小碗搶答,碗裡是賀明珠給他撈的肉,還有用肉湯鹵的雞蛋,小嘴吃得油亮。
對待弟弟,賀大哥就沒顧忌,一巴掌抽他屁股上。
“厲害什麼?上桌吃飯去,誰讓你端個碗四處溜達的?摔了怎麼辦?”
賀小弟哼了一聲,端着小碗走了。
賀大哥脫了棉襖,換上幹活用的舊外套,把賀明珠擠到一邊,自己蹲水池邊洗土豆。
賀明珠沒搶過他,索性拿削皮刀給土豆削皮,結果又被大哥吼了一嗓子:“放着我來!”
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幹,賀明珠就問他:“那我幹什麼?”
賀大哥扭頭示意廚房:“看鍋去,别在這兒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