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從一開始就瞞着我自己行動，完全不在乎我的想法，這一次，我不會聽你們的。”

她站起身，從一開始的仰視變為平視，肩上的衣物滑落，漏出那具還未完全張開的身軀。

“隻要有一點希望，我都要試試，”她語氣裡寫滿了不可拒絕，“現在，你們可以和我說下你們本來的計劃了？”

*

紅到發黑的玉佩上遍布的已經不能稱作是裂縫，而該是說像是一片片破碎的碎玉被強行拼湊在一塊。

灼熱的溫度散去了，它恢複了原本的溫度後和握着它的手心變成了同樣的溫度。

老爺看着雪蠶，最後問了一句确定了嗎，得到确切答案後，手裡一用力玉應聲而碎。

“雪蠶姑娘，你将要去我兒的夢境，你手裡的水滴會幫你指路的，記住隻要事态有變……”他沉了沉聲，“就殺了他吧。”

言罷，雪蠶認真地點了點頭，握了握已經被焐熱的水滴，接着她走到慕瑤的身前。

帶着涼意的手心拂上女孩的臉頰，兩人都沒有說話，卻心裡都明白了對方想要說的。

雪蠶安靜感受着母親的撫摸，想到了不久前被楓溪妖力帶着時，看到了萬千場景。

她緊緊抱了下慕瑤，附在她的耳邊輕聲、清楚地說道：“待會見。”接着就平躺在少年的身邊，握住水滴放在胸前。

雪蠶側頭看了看一旁的側臉，再和圍在他們身邊的幾人一個個相視，笑着說“我準備好了。”

碎成的玉佩化成煙霧，籠罩到她的上空，甜膩的香味充斥鼻腔，她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

剛下了一場雨，街道石子路上殘留的水坑在偏西的日光下泛着光亮，卷起褲腿的長靴實實踩下濺起小小的泥點子。

工人們高舉着各式的燈，各個像是剛被請下來的神仙，高雅不染凡間這俗塵。

溪邊兩條寬路子上小攤子縱橫，五光十色的光亮照得被水微微吹拂的水面像是新制綢緞一般。

雪蠶獨立在這街道上，面向逆着她而來的人家。

阖家睦睦，小兒頭頂着誇張的面罩，手裡拿着不能多吃的芽糖牽着父母親說着異想天開的童言；未出閣的姑娘們與這萬千燈火比美，燈火闌珊中笑面如花……

三三兩兩結伴奔跑的孩提你追我趕，從站在道中央的雪蠶身體裡穿過。

她回頭而望再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半透明的□□印出地上粼粼的地面。

——太倉的地面。

她入了少年的夢，而這個夢确是在她的家鄉。

……

起初，雪蠶還明白不了自己該做什麼，握着手裡水滴，漫無目的遊走在這條熟悉卻有些不一樣的街道上。

按照街景的變化來講，她現在在的太倉該是幾年前的時候，那時溪邊還未葺上圍欄，每到雨季便會漫了這條如今街。

雖然四周熱熱鬧鬧，但是沒實體的她卻像是一個孤獨的幽魂，飄蕩在這裡直到手心的水滴發出灼人的熱度。

她眺目而望，接着瞳孔收緊頓時明白了現在她身處何時何地。

——一條龍樣式的彩燈被十幾個頭包布蓋的人用幾根木棍舉着，随着隊伍前面領頭的鼓點，上下浮動，像是真在這天地遊走。

紅橙的絢爛光彩透過雪蠶的身子照在她後背的牆上，用彩墨潑灑出一副會動的山水畫。

從這一行人中的空隙裡，雪蠶看到了一家四口，十分熟悉的一家四口。

——她，二寶以及爹娘。

……

還有在還是小兒的她身旁，那個跌倒的小人影。

時隔數年，那日的焰火再次炸到她的心上。

“啊……什麼嘛，夢到這種事情。”

她開口，身子早已不受控制地走到了“小雪蠶”和“小少年”的後面，以她的視角再次看到了所謂“一見鐘情”的場面。

小時候的少年矮矮小小的，臉上沾着小泥點，跌坐在地上的身體也髒髒的，渾像是一個小小的泥人。

雪蠶不忍噗嗤笑出來，難怪自己當時會擺出這種神情。

“小雪蠶”對這個突然撞上自己的莽小子皺着眉頭，但還是伸出自己的小手把他扶了起來，再跟着爹娘在舞龍隊伍後走了。

留下少年呆呆站在原地，臉上紅暈賽過水面倒映的無數燈火。

手心的溫度愈來愈熱，就像是在握着那顆狂跳的心髒。

沒由來的，雪蠶伸出了手，代替兒時的自己想去拂去少年身上的浮灰。

實在的觸感傳來，吓了呆呆的少年一跳，也吓了雪蠶一跳。

晚風吹動女孩額前碎發，也吹散了這個投來的澄澈目光，帶着她的意識再次離開，

隻留下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似乎不曾有人的身後，帶走她肩頭的一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