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淡笑颔首,引着孟蕪下山去了。
到山腳不往巡查監去,反朝另一個方向走。
孟蕪好奇道:“秋姑娘,我們這是要去何處?”
秋七稍微朝後偏頭,答道:“校場。”
*
百廢城,校場。
傅雪溪獨辟一隅,手持弓箭立于箭靶前,張弓拉箭,瞄準紅色靶心。
然而,肩膀才一拉開,心緒便煩躁起來。
傅若真與孟蕪的話不斷在耳邊回蕩:
“你這魔胎,何堪與雲瀾相提并論?”
“須知有時給别人留條路,也能讓自己往後走得松快些。”
“大公子有此天賦心機,何不用在該用的地方?”
……
近日來總是如此。
一旦心浮氣躁,這箭就又射不成了。
傅雪溪輕輕呼氣,收箭斂目,耐心将攪擾他心緒的聲音摒棄,待到心境平息,複又将臂膀擡起。
“你這魔胎……”
“大公子有此心性天賦……”
冰封的心湖“咔嚓”裂開數道縫隙,随着愈重的呼吸,湖面震蕩,逐漸翻起波濤。
拉箭的手慢慢收緊,直将箭尾捏得發出清脆斷響。
斷裂處的木茬拱起,劃過勁力十足的手指。
傅雪溪垂眼瞥過斷裂在手中的箭羽,心中突地湧起強烈的不甘與怒意,仿佛從冰面下沽出的不是混着碎冰的冷水,而是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岩漿。
其中兩分沖着傅若真,兩分沖着孟蕪,其餘六分全留給自己。
——何堪與雲瀾相提并論?
我自會讓你看到憑的是什麼。
——須知有時給别人留條路,也能讓自己往後走得松快些。
縱使不留,又有誰能擋得住我?
傅雪溪從生下來還不知什麼叫輸,也不願知道。
他近乎冷酷地斬滅盤桓在耳邊多日的迷音,帶着一身反骨的厲氣,壓下眼簾,心中眼中隻餘紅色靶心,用力拉開手中的弓,松開了手指。
箭矢嗖地朝遠處箭靶飛去。
瞄的似乎是準的。
可因箭尾斷裂,失了平衡,箭飛到半途就被摩擦過的氣流帶偏了方向,最後嚓的一聲,堪堪楔入箭靶的邊緣。
與此同時,校場外傳來一道撫掌聲,隻一下,甚至未拍到實處便戛然而止。
似是原想為他喝彩,又因為他險些脫靶而尴尬收回。
傅雪溪滞了滞,旋即皺眉——他竟然松懈至此,竟然連校場外什麼時候來了人都沒注意。
這樣想着,他回過頭去。
隻見孟蕪站在秋七身側,視線剛從箭靶上收回,往旁邊劃開,同時擡手掩在唇前輕咳了一下。
孟蕪:“……”
方才他看傅雪溪的架勢拉得漂亮,瞄得似乎也挺準,便想着必定能中。
誰知道傅雪溪光是花架子,箭術那麼差啊!
孟蕪暗自腹诽着看天看地,好一會兒,目光回轉,不經意間與傅雪溪撞上,怔了下,随即露出了禮貌而不失鼓勵的笑。
沒關系的,練練總會好的。
觸到孟蕪包容的微笑,傅雪溪周身氣息登時一凝,眼尾瞥過楔入箭靶邊緣的箭,倏地别開,一雙薄唇不自覺地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