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蓁點頭,“我明白了,備轎辇吧。”
甫一出宮,她便覺得刺骨的冷,上了轎辇,行了約摸半個時辰才至東宮。
她被一路帶去了承運殿,本朝太子處理事務之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殿正中的男子,着朱紅色從省服,顯而易見,這位便是當今東宮顧從恩。
她再随意瞥一眼,落入眼簾的是一位神清骨秀的少年郎,面容清癯,眉目疏朗,恰如松風水月。
根據原書劇情,很好猜測,如此出塵出挑的,隻能是沈疏同。
沈疏同,世家公子,時任大理寺少卿,芝蘭玉樹的天上月,也是原主的宿敵。他因着是東宮的入幕之賓,便對這位嫡出公主有了更多的了解,知曉她是如何跋扈自恣,心下一直厭惡不已。更兼在原書的後期,天子欲将這位最溺愛卻最上不得台面的女兒嫁入沈家,他便對原主更加厭惡。
往日顧從恩管教她時總少不了适當的懲戒,而他一向繁忙,監督的職責便往往落在沈疏同的肩上,他又不肯憐惜她分毫,從此,兩人便算是結下梁子。
顧蓁規規矩矩地行禮,也規規矩矩地受了沈疏同的禮,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顧從恩蹙眉,冷聲道:“本宮看是平日母親把你寵壞了,竟敢潑你六皇姐的水,太過放肆!你總是如此行事,一個女孩家,名聲掃地,本宮看日後你能找到何人做你的驸馬。”
顧蓁低頭,歎了口氣,輕輕柔柔道:“我知錯啦皇兄,我已經給六姐姐認錯了,她也原諒我了。我下次再也不會這般行事了。”
往日顧從恩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時,對方總是心不在焉,爾後便是有些不服地被迫點頭。然而,面前的妹妹竟會如此乖順地認錯,讓他深感詫異。
身側的沈疏同挑眉,看向素來厭惡的少女。她柔順如一株白蓮,看起來楚楚動人,然而他隻是嗤笑一聲。
他當然知曉她有多頑劣,根本不信她會真心認錯。
顧從恩微微緩和了臉色,“你若能認錯便是最好,但今日所行之事太過無恥,本宮總得罰你。”
顧蓁乖巧點頭,“我知道了。”
“取尺牍來。”
平日顧從恩對原主的懲戒大多限于罰抄宮規,從未用過尺牍。今日是氣急,又擔心胞妹太過無法無天,才動用了尺牍,也想給她一個教訓。顧蓁看着竹玉尺牍,開始回憶原書劇情。
顧從恩緊急入宮同天子商讨要事,于是監督此事便又由沈疏同一力承擔。他不肯憐惜她放松些懲戒,于是原主吃了不少苦,懲戒途中同他發生争執,事後兩人都對彼此更加厭惡。
下一刻,有内廷侍衛傳令道:“陛下有令,殿下需速速入宮。”
顧從恩起身,對着沈疏同道:“此事便交給你了。”随後便甩袖匆匆離去。
殿内隻剩下兩人。
顧蓁和他視線交錯片刻,他突然發覺她這次看向他的目光倒是單純,不似往日恨意滔天,然而他倒也不信她能在一夜之間改邪歸正,于是仍舊冷淡道:“還請公主多擔待些。”
禮數有了,隻是極其敷衍,細究實則大不敬。
顧蓁什麼也未言,但看到尺牍仍有些懼怕。
她素來怕疼,從小到大也未挨過闆子,今日見到這尺牍便覺疼。
女官上前,“請公主伸手。”
她緩緩将手張開,下意識閉眼,睫毛微顫,臉色發白。
他輕嗤一聲,幾日不見,她倒是更嬌氣了幾分。
他依照平日裡對她的了解,本以為她會同往日一般逼迫他停止,便垂眸,淡聲道:“公主不必求情,對臣而言,無用。”
他本以為面前的人會惱羞成怒,然而她隻是輕輕點頭,将手伸出懸在半空。
他漫不經心地将目光在無意間滑過面前的顧蓁,她雖然在受懲戒,但脊背挺得直,整張臉倔強而又楚楚動人,整個人恰如寒梅中最獨特的一枝。他在一瞬間有些恍惚,倒覺得面前之人有些陌生而模糊。
随即發生的便是他此生難以忘懷之事,看着面前之人,他忽然覺得胸口充盈着難以名狀的痛楚。他一向最善隐忍,此刻卻連表情都難以克制,蹙眉,慘白着臉向前踉跄了幾步。
顧蓁本來低着頭,閉眼被動等待着疼痛的來襲,卻忽然發覺面前的尺牍久久都未落下,身旁靜到有些詭異。
她還未來得及擡頭,便看見地磚上出現了新鮮血迹,淡淡的血腥味彌漫。
不是她的血。
她擡眼,方才還漠不關心、凜若秋霜的沈少卿面色慘白,一行血迹從唇邊緩緩流下。
他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