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爹爹又來信了,讓我們再考慮一番。”肖若雪将信紙折好放到盒子裡。
左偉光正手持掃帚掃着地,聽到肖若雪的話,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臉上帶着幾分疑惑和不解:“去縣城嗎?可我們在村裡不挺好的嗎?”
他的語氣裡滿是對當下生活的滿足:“如今水稻豐收,水稻和稻花魚都賣了一筆錢,袁先生說下半年還能再種一次,這日子可比往年好多了,以後說不定咱們還能蓋個新屋子,日子肯定會越過越紅火。”
在左偉光的觀念裡,那些背井離鄉、跑到城裡打工幹活兒的人,多半是家裡窮得叮當響,莊稼收成少得可憐,沒辦法才到城裡謀生路的。
他想起村裡那些去了城裡的人,走的時候一個個灰頭土臉,家裡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有的去了城裡,幹着最苦最累的活兒,還不一定能掙到錢,過年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潦倒的模樣。
而他們現在不一樣,自從有了袁先生的悉心指導,這次收獲後賣得的錢财竟然比過去整整一年掙的還要多呢!
他還記得豐收那天,自己站在稻田裡,看着那沉甸甸的稻穗,心裡滿是喜悅,村長還幫忙招呼村裡人齊心協力把稻谷收割下來,又把肥美的稻花魚打撈上來,那忙碌而又充實的場景至今還曆曆在目。
然而,站在一旁的肖若雪,那眼神中滿是按捺不住的向往,她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迫不及待道:“可是相公,你不知道,前幾天我回娘家的時候,真是把我驚到了!我剛踏入那縣城就感覺像是走進了一個完全陌生又新奇的地方,那城裡完完全全就像變了個樣。
以前那些坑坑窪窪、一下雨就滿是泥濘的土路,如今全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平坦光滑的水泥路,真像是做夢一樣,而且啊,我爹娘連房子都換了,從那舊舊的土坯房,住進了嶄新的水泥房裡,那水泥房方方正正的,外觀看着就特别結實。
屋子又寬敞又整潔,布置得漂漂亮亮的,别提有多舒心,我爹他跟我說,如今有了印刷術之後,這世道變化可大了,以前那些靠手抄書本過日子的人,現在幾乎沒什麼人再幹這營生了,所以他就在學院的書局裡攬了幾份活兒幹,平時幫忙整理整理書冊,再有就是孩子們來借書的時候幫着找找。”
“還有這縣城裡好多新花樣,我娘最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都樂呵呵的,經常出門和幾個嬸子湊在一起玩什麼…撲克牌?”
肖若雪微微皺起眉頭,有些不确定地說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我也是聽娘提了一嘴,說是玩這個撲克牌可以預防什麼病,我也不太懂,不過看我娘每次玩完回來,那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左偉光坐在那有些破舊的木凳上,輕輕歎了一聲,聲音裡滿是無奈與擔憂:“可是若雪啊,這裡才是咱們家呀,雖說這屋子破了點,日子過得也不算富裕,但好歹是咱們的根,要是去城裡,且不說人生地不熟的,咱們又沒什麼根基,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
肖若雪站在一旁,輕輕抿着嘴,眼神裡帶着一絲倔強和堅定。
她緩緩開口說道:“相公,你仔細想想,如今咱們這真的能算得上是個‘家’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緩緩地環顧着這一覽無遺的房間,房間裡空蕩蕩的,除了幾件破舊的家具,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牆壁上的泥灰已經脫落了不少,露出了裡面的土坯,屋頂的茅草也稀稀拉拉的,透着絲絲冷風。
她的笑容有些苦澀,聲音微微顫抖着繼續說道:“分家後,咱們就隻得了這麼一個破茅屋,每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咱們一家三口隻能擠在那勉強不漏雨的角落裡,孩子都被吓得直哭,苗苗這孩子,也時常受其他小孩孤立,每次看到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回來,眼裡滿是失落和委屈,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她現在越來越不愛說話了,整天就自己一個人待着,雖然如今咱們買的田地收成好了一些,日子稍微寬裕了那麼一點,可你覺得隔壁那些人不會眼紅咱們嗎?他們平日裡就總是陰陽怪氣的,一有機會就想占咱們的便宜,我真的是受夠了,不想和他們有任何接觸了。”
左偉光低垂着頭,雙手無力地垂在膝蓋上,手指不自覺地摳着褲子上的補丁,他的眉頭緊緊地皺着,眼神裡滿是糾結和掙紮。
他知道肖若雪說的都是事實,這個家确實是破敗不堪,孩子也跟着受苦,可他又實在是沒有勇氣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去那陌生的城裡闖蕩,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默默地坐在那裡,陷入了沉思。
肖若雪眼中滿是憧憬:“相公,你知道嗎?爹爹跟我說,他們屋子裡還有兩間空着的房間呢,咱們可以先搬到那裡住,他說如今城内到處都在招工,我今兒個聽村裡去城裡賣菜的張大叔說,那些招工的給的工錢可都是相當可觀的,咱要是去了,隻要肯下力氣,用不了多久就能掙到不少銀子,等有了銀子,咱們就能在城裡租個寬敞明亮的房子,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直接買上一套屬于咱們自己的房子呢!到時候啊,咱們就不用再像現在這樣,守着這一畝三分地,過着緊巴巴的日子了。”
說着,她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了坐在一旁小闆凳上,正低着頭擺弄着小石子的女兒苗苗。
隻見苗苗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頭發有些淩亂地搭在臉頰邊,眼神怯生生的,仿佛對外界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