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畫屏笑容瞬間僵住了,她微微低垂着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了眼眸中的情緒,整個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邱氏瞧見這情形,不禁深深地歎息一聲,語氣中滿含着無奈說道:“屏兒,你祖父祖母他們還是很關心你的,你就不要和他們嘔氣了。”
曾畫屏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淡淡道:“娘,并非是我有意與他們嘔氣,而是他們始終對我心存不滿,無論我做何事,在他們眼中似乎永遠都是錯的。”
“屏兒…”邱氏剛張開嘴想要繼續勸解幾句,但話尚未出口,便被曾畫屏突然站起身來給打斷了:“娘,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去歇息一會兒,有什麼事咱們明日再談吧。”
看着兒媳的背影,邱氏不由得緊皺起眉頭,暗自懊惱起來:“哎呀,瞧我這張嘴,真不該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情的!”
張懷遠連忙安慰道:“您也是為了屏兒着想,您别擔心,我晚上再勸勸她。”
邱氏仍然滿心憂慮,不太放心地再三叮咛道:“那你好好和她說,别再惹她不高興了。”
那畢竟是兒媳的親人,她不忍心看他們這麼僵持下去。
張懷遠點頭應下。
睡前,曾畫屏坐在床邊,看着張懷遠抱着床褥準備打地鋪,她摸着床沿,小聲道:“娘沒讓你和我說什麼嗎?”
張懷遠将地鋪整理妥當,聞言擡頭:“提了,讓我勸你明日去你祖父那。”
曾畫屏抿嘴:“那你為何不勸我?”
張懷遠伸展開雙臂,用雙手撐住自己的後腦勺,躺在地鋪上:“我說了也起不了多大用處,而且說了你必然會不高興,娘還說了不能讓你不高興,那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曾畫屏靜靜地凝視着眼前的丈夫,隻見他緩緩地閉上雙眼,她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自從成婚以來,他就一直打的地鋪,兩人并未同床共枕過,他曾親口對她說,這場婚姻乃是她迫不得已之舉,因此他絕不願趁人之危、強人所難,這番話雖令曾畫屏心生感動,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她不禁開始自我懷疑起來——莫非自己當真沒有可取之處?毫無魅力可言?以至于連枕邊人都對她如此冷淡?
見他似乎睡着了,曾畫屏猶豫片刻後,終究還是輕輕站起身來,蹑手蹑腳地朝着他走去。
待走到近前,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輕柔地将手邊的被子展開,蓋在他的身上。
這時原本看似熟睡的張懷遠忽然眼皮跳了下,全身瞬間僵硬起來,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極為輕微。
曾畫屏卻對此渾然不覺,她就這樣在張懷遠的身側席地而坐,随後轉過身去,背對他緊緊地環抱住自己的雙腿。
沉默許久之後,她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呢喃道:“你和娘想必都會認為我是個不孝之人吧……”
張懷遠聞言,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曾畫屏那略顯單薄的背影之上,沒出聲。
說着,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輕聲說道:“可誰會願意跟自己的親人走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呢?在外人看來,大家都對我身為江南人的身份充滿豔羨之情。可他們并不知曉,在我的上頭,還有大哥和二姐,他倆年長于我甚多,當我出生時他們已然長大成人,你們肯定想我既是家中幼女,那必定會受盡萬千寵愛吧?實則不然,自我懂事以來,入耳最多的話語便是:瞧瞧你那兄長如今多麼有出息!、瞅瞅你二姐小時候何等乖巧聽話!”
“而對于我,則是無盡的斥責與數落:怎連如此簡單的書法都掌握不了?、這都教了你多少遍了為何琴藝還是彈得一塌糊塗?”
憶及幼時種種,曾畫屏的眼眶漸漸泛紅,眼淚不受控制地順着臉頰滑落而下,輕輕滴落于地面之上。
一旁的張懷遠見狀,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要伸出雙手去替她擦拭眼角的淚痕。但就在手臂剛剛擡起的瞬間,他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硬生生将動作止住,緩緩地把手又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