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葉若有所思:“邊關打仗?可你相公怎會被召集?”
通常有戰亂時朝廷采取的首要措施往往是調動不同軍營裡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将士趕赴前線支援作戰。
隻有在兵力嚴重不足的時候,才會考慮從民間征集那些身體強壯的勞動力作為補充力量投入戰場。
但即便是這樣,也是優先從距離較近的地區開始征召兵員,絕不至于跨越數百甚至上千公裡來青松縣來征兵啊!
更何況,八年前的林蘇葉其實已經擁有了前世的記憶,内心世界早已變得與衆不同。
以當時她的心境和對周圍事物的關注度而言,如果朝廷當真在青松縣大規模征兵的話,她不可能對此毫無印象,然而,事實卻是她對于這件事情完全一無所知。
華蓉歎息,聲音略帶顫抖但:“因為俺相公曾在軍營裡待過了好些年頭,可後來不知怎的,他這身子骨就越來越差,動不動就會吐血暈厥過去,那将軍見他這般狀況,實在不忍心讓他再繼續行軍打仗,便準許他歸家休養,隻是他所在的軍營并不在咱們這青松縣附近,打從成親起,俺們倆就是聚少離多,這麼多年過去了,連個一兒半女都未曾有過,為此,俺不知道忍受了多少旁人的閑言碎語!就連婆母和公爹離世之時,都是俺獨自一人忙前忙後的操持着一切,而他甚至連自己爹娘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上。”
“後面回到家裡,他也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他一吐血俺就怕極了,花光了家中所有家當給他找大夫治病,治了将近三年,他好轉了,俺也終于懷上了孩子,誰知他給俺買糖包的功夫,聽說了邊關戰緊,緊缺人手,就連縣城外的軍營過兩日也要派人去支援,他想都沒想,回家就收拾行李,還與俺保證,說此次邊關平穩了就趕回來,一定會趕在俺生孩子之前回來,之後再也不走了,就在縣城裡找個活幹,一直留在俺們身邊陪俺和孩子。”
說到這,華蓉轉過頭,目光溫柔而又苦澀地望向一旁的孩子。
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輕聲說道:“如今也就隻剩下咱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了,這房子裡還殘留着他爹的氣息,俺怕如果我們搬走了,這兒也被拆掉了,到那時,他爹就真的不在了,連一點念想都沒有。”
林蘇葉靜靜聽着,眼神始終落在那個自從進門後便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的小男孩身上。
沉默片刻之後,她突然輕聲問道:“那您是否知曉他生病了這件事呢?”
聽到這話,華蓉先是一怔,顯然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林蘇葉口中所說的“他”究竟是誰。
等她順着林蘇葉的視線看到自己的兒子時,不禁睜大了眼睛,滿臉驚愕之色。
緊接着,她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猛地搖起頭來,語氣堅定且略帶一絲慌張地反駁道:“你說安安?不可能!絕對不會!他好着呢,怎麼可能會生病!”
在華蓉的心中,雖然自家孩子确實跟别人家的不太一樣,但那又如何呢?别人家的小孩整天不是蹦跶就是鬧騰,調皮搗蛋得讓人頭疼不已。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的兒子太過乖巧懂事,從出生後就心疼娘親,每天都安安靜靜地自己玩耍,不哭也不鬧。
“你其實心裡很清楚他病了,隻不過對于具體病症不太了解而已,我可以告訴你,他得的這種病叫做自閉症,也被稱為孤獨症,如果不能給予正确的引導和及時有效的幹預措施,那麼随着時間推移,他不但會拒絕與他人交流溝通,而且還有可能出現自傷自殘等極端行為,甚至對其他人造成傷害。”林蘇葉輕聲慢語地說道,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着千鈞之力,瞬間擊碎了華蓉心底深處那一絲自我安慰、自我欺騙的念想。
華蓉看着乖巧坐着的兒子,無法想象日後他會成為林蘇葉口中的那種人,她下意識地搖着頭,嘴裡喃喃自語道:“不……不可能!安安絕對不會變成那樣子的……”
他這麼乖,怎麼可能會自殘?
林蘇葉似乎看穿了華蓉内心的掙紮與痛苦,她輕輕握住華蓉顫抖的雙手,安撫道:“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是為了不耽誤孩子的治療,我必須要告訴你這個真實的情況,大娘,孩子是可愛的,也是無辜的,他還沒看過咱們天泰朝的大好風光呢,所以我想說,你需要接受他生病了,并且積極主動的幫助他治療,然後,早日康複。”
華蓉不得不接受,她一臉呆滞地坐在那裡,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一般,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那……真的沒辦法治好了嗎?”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她眼眶中奔湧而出來。
她抽噎着繼續說道:“其實啊,安安這孩子打小的時候就跟别的娃娃不太一樣,别人家的小孩肚子餓了都會又哭又鬧的,可安安卻一聲都不吭;而且他一點兒也不像那些小孩子一樣喜歡粘着大人,俺跟他講話,他也總是沒有啥反應,就算俺故意藏起來逗他玩,他既不會感到害怕也不見有多着急,那會兒起,我的心裡面就開始隐隐約約地覺着不大對勁,總感覺哪裡出了問題。後來實在放心不下,還帶着他去瞧過大夫,結果大夫卻說他身體沒啥毛病,就是腦子可能有點不正常,可是天底下哪有當娘的願意相信自家孩子腦子有問題呀?”說到這裡,華蓉已是泣不成聲,整個身子都因為哭泣而顫抖起來。
一旁的春兒見狀,趕忙走上前去,迅速從袖口裡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遞給華蓉,并輕聲安慰:“您先别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