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進山尋墓,天谷苗寨的古祭師阿滿帶着失落的先民遺脈,為陸震一行舉行了千百年未曾開啟過的祭尤祝壇。
在一片開闊的土地上,高聳着一處座青石祭台,一隻巨大的青銅鼎被安置在上面,燃起了古苗民特制的香料,絲絲縷縷的輕煙升起,昭示着神聖時刻的來臨。
鼎的左右兩面刻着古苗文,前後兩面刻着獸面神徽,與陸靈蘊那隻蚩尤環上的徽紋相似,大而突出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虔誠的祭民,寬大的鼻子和嘴巴,似古龍又似饕餮。
傳說軒轅黃帝大戰蚩尤,蚩尤被斬後,他的腦袋落地化為了饕餮,因此饕餮又被認為是蚩尤的化身。《路史·後紀四·蚩尤傳》中提及,“蚩尤天符之神,狀類不常,三代彜器多著蚩尤之像”,可見這是整個華夏民族的圖騰,也隻有民族的圖騰,才能被镌刻鑄造在夏商周三代寶鼎重器之上!
古鼎周圍升起了一道道巫旗,青黑色的旗面上書着原麻色的古苗文和紋飾,遠來的神聖客人們盡管看不懂,也知道那是蘊含了古苗民虔誠願力和禱告的巫文。那些苗巫青旗在風中飄揚,召喚着遠古的祖神,守護即将進山的後人。
祭台上擺滿了祭祀的牛、羊、雞、魚和糧食,這些古苗民似乎是将最值錢的家當都獻了出來。阿滿說,他們等了一代又一代人,等着那個來領他們出深谷大山的故人。如今那個人終于來了,這是他們和曆代先民一起的供奉,願祖神庇佑。
阿滿和族人們全都着了盛裝,衣服或新或舊,新的好似才紡的麻紗制成,還略顯粗硬,舊衣染色已十分暗淡,似是好幾代的穿制。族人們或着羽冠,或佩牛角,手執蚩尤五兵,禱祝起舞,一直從日初到日落。
當太陽再次升起,阿滿帶着幾乎全部能走動的族人,将陸震一行送入了茫茫大山。送至古苗民不被允許踏足的山野邊界時,阿滿躬身跪了下來,身後的族人們也都跪了下來。
他們給予了這群神聖的外來客人最大的虔誠和敬意。
人群中,被留下的血莺和銀蛇站着。血莺眼圈泛紅,而銀蛇面無表情,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感情。
她們不惜一切代價将隊伍送入了天谷,按照組織命令,她和銀蛇都不能再往前走。而他們也無法返回,就這麼被留給了這群遠古遺民。
陸震望着這跪了一地的人和被留下的兩個弟兄,心裡五味陳雜。他當然希望此行順利,卻也知道從踏上這條路開始,便沒有坦途。
身前是未知的旅途,或許有去無回,身後是對他們給予了厚望的族人,和曾經為他們拼了性命的弟兄,他眼圈紅了。
他對阿滿說:“我們一定拼盡全力,帶你和族人們出谷!我們留下的兩個弟兄,就拜托你們看顧了!”他又看了眼銀蛇,“那個孩子很可憐,如果有可能,請對他多關照一些!”
阿滿望向銀蛇,他原本壯碩的身形,短短數日已瘦削不堪,眼窩深陷,面色暗黃。感覺到被人盯着,看過來的目光像個無措的孩子。
阿滿稍有遲疑,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既是痛苦的經曆,那便忘了吧。把他交給我,你放心。”
除了血莺和銀蛇,陸震一行人最後向着送行的人深深鞠了一躬,既是感謝,又是道别,之後頭也不回地走入大山深處,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身後的跪着的衆人還是久久沒有起身。
這片山脈,比他們經曆的三途嶺更為深邃,或許自最後一代苗民撤下來,千百年來便再無人踏足這片山地。随處都是參天的古樹和繞樹的藤蘿,附着着蒼墨色的苔藓,每往前邁一步,都像是邁入有去無回的深淵。
一行人早已沒了初入三途嶺山野時,乍見原始森林奇象的興奮,每個人都知道,在那令人驚豔的奇景後面,有着令人絕望的危險,可能要用性命鋪路。
羅盤大部分時間都是不能用的,在這種看不到地貌的環境裡,陸震的風水本事用不上多少,基本都是圖戈在探路。
他全是憑着直覺帶着大夥走走停停,不乏走了一段之後,覺得不對又返回去。
腳下本就沒有路,厚厚的落葉下,可能是暗坑,也可能是蛇蟲。陸靈蘊手裡是劍,其他人手裡都握了跟棍子在探路,走得既緩慢又艱難,但沒有人抱怨。
隻要還活着,就已經值得慶幸。
幾個人時不時就會看看山體高度測量儀,這東西受地磁的影響比較小,但他們每次看都很絕望,感覺走了好久,但海拔變化不大。
龍煜不禁問道:“圖叔你是不是帶着我們環山呢?那墓到底在哪兒?”
圖戈幹脆找了個地方一屁股坐下來,歎氣道:“不走了,走不明白!這地方的氣息很怪,好像一直引着我們在同一水平線上來回穿插!”
一句話引起了大夥的警覺,周中陽問:“又是什麼陣法嗎?”
幾個玄門中人對視了幾眼,眼裡都是不明所以。
遮天蔽日的森林深處,幾乎暗的像是傍晚。人在裡面時間久了便會覺得壓抑,時間再長,身心都容易出問題。
陸震說道:“那就不走了,就歇在這兒!這地方太暗了,生堆火吧,見了火光會更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