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晉我都放走了,更何況你們。
“再跟你們說一句掏心掏肺的話,如果要走,我勸你們不要撤回平城,最好去朔州。”
“為什麼?”
“你們是不是裝的呀?大家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這點都看不清。”
叛軍已經拿下了武川,今天就可以拿下懷朔,北方六鎮已經姓韓了。
那麼下一步,他不打平城還能去打什麼地方?他又不會飛,又上不了天。
大家既然要跑了,當然要跑一個好地方,而不是跑到懸崖邊去找死。
大頭跟二頭也過來了,木蘭說:“這都什麼時候了,别猶猶豫豫的,選吧,是走是死還是降?”
她不替他們做選擇,她也不确定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她是穿越到這裡來的沒錯,可她又沒有火眼金睛,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有可能下一秒,她就被韓淩的手下一刀給砍了,頭顱懸挂在城牆之上,被秃鹫給吃個精光。
人沒東西叱,秃鹫就有食物吃了。
僅僅一個多月之前,他們還在洛陽的紙醉金迷當中,幻想着日後加官進爵、享榮華富貴。
想的還真挺美的。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這可是活生生的骨感啊,就剩下骨頭了。”
不過兩者也不是沒有聯系,若不是洛陽城中那些達官顯貴、公子王孫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搞得邊民們怨聲載道,他們也不用再在這守城啊。
木蘭握拳按在心口,花木蘭、如果你能看到現在,不管我後面的選擇你是贊同還是反對,希望你都不要責怪我。
因為我也是隻是這亂世邊境當中的一顆塵沙,風把我刮向哪邊,我就吹向哪邊。
“木蘭。”大頭說,“我們哥倆兒商量好了,去雲中。”
二頭接話:“其實我們也想留在這兒,跟兄弟們并肩作戰(yi qi tou xiang),可是……可……”
“我都明白。”
木蘭知道他倆在雲中有親戚,可以前去投奔,大家都是拖家帶口的,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
“楊大人也要退往雲中,你們倆正好護衛他。”
幾人相互擁抱告别,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但不管事情如何發展,已經做出的決定就不要後悔。
在來到這個時空之前,她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也算是總結出了一個道理,人就是永遠不要怪自己。
一切時也命也,對的時候、你怎麼選都是對的。倒黴的時候,你如何選擇都是錯。
不要怪自己,不要苛責自己。
“你從來不會錯,錯的隻有别人和這個世界。”
*
繳械投降之後,韓淩的叛or義軍倒也沒有為難他們,因為投降的人實在太多了。
木蘭老段齊泰被人群裹挾,聽着看着山呼海嘯般此起彼伏的聲音,隻覺得這些日子真的就是一場夢。
“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轉瞬間,已經過去好幾百年了,言猶在耳、曆曆在目。
“到真是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啊!”
木蘭腦子裡冒出了一大堆句子——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主,隻顧哓哓問姓名。
她踮着腳尖問:“韓淩是哪個?”
“最前面那個。”
木蘭眯着眼睛,看着最前方高頭大馬上的一個男子,一身戎裝、冬日的陽光灑在盔甲上,把鐵和血都渲染成一片金色。
柔和的光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不過這個金甲勇士的造型真的是相當拉風。
在萬人簇擁當中,韓淩站上了懷朔的城頭。
他說了很多,不過木蘭因為離得太遠,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但此情此景,隻要他站在那裡,哪怕什麼話都不說,他就赢了。
她想,這是個史書上沒有的架空年代,不過目之所及也不過是普通人最樸素的命運。
那個花木蘭,有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
這個時空的木蘭沒有,所以就也沒有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家鄉可以讓她解甲歸田了。
《木蘭辭》中的田園,終究還是淪落成為戰場了。
段兀塵說:“秦州也反了。”
榜樣的示範作用還是很強的,秦州人殺刺史響應六鎮,聽說已經攻克高平,殺鎮将和行台。
既然六鎮可以,那我們為什麼不行?!
“唉。”齊泰沮喪地說,“難道咱們十二年從軍,竟是為了今天?”
那之前這浴血而戰的十二年,怎麼越想越覺得滑稽,一切有什麼意義?
“血沒有白流了,傷也沒有白受。十二年戎馬生涯,是為家為國,保護我們在乎的人。”木蘭說,“如今也是一樣。”
赤子之心,未改寸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