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申也不知道自己的搭讪哪裡出了問題,隻能丈二摸不着頭腦地順着詹人羽的問題接下去。
确定眼前的中年男人及其同伴是真的沒認出身後大名鼎鼎的“烏鴉嘴”,詹人羽聳了聳肩,也沒急着點破,隻是可有可無地答應道:
“好吧,遇到危險的話就互相搭把手。”
“那今晚的禁閉室補習,就由我們隊的人替你去吧?不用擔心,我們小隊有替死的饋贈道具,活着回來是沒有問題的。”
張申撓了撓後腦勺,他急着與詹人羽搭上關系,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想要阻止手無寸鐵的新人去碰禁閉室這個硬釘子。這麼特殊的地方,頭一個闖進去的生存者就是替所有人試探危險的炮灰,手上沒兩把刷子根本活不下來。
隻是危機往往伴随着機遇,作為即将升階邁入墳場級遊戲的資深者,張申責無旁貸,打算頂替詹人羽親自去淌這趟雷。若是能在禁閉室挖出什麼關鍵線索,搞不好還能提前結束本輪怪談遊戲。
“這恐怕……換不了。”
詹人羽倒是無所謂有能人出頭逞英雄,隻是這回的開路先鋒非他莫屬。誰叫古力特意放了話,禁閉室還有“人”眼巴巴候着想見他呢?
新人不識好歹,沒法子見死不救的張大隊登時心口冒火,橫着一對戾氣十足的粗眉就要出聲訓斥。
沒想到罵人的話還沒出口,跟随在詹人羽身後沒什麼存在感的丁守槐像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臉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迅速褪去,變得比詭魅還要慘白,眼神燃燒完所有的天真爛漫後隻剩下生機泯滅後的死寂。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盯着張申與他的隊友。古怪的殷紅在兩瓣蠕動開阖的唇齒間徐徐蔓開,仿佛舔着嘴的惡靈在喃喃自語,一字一句組合成惡毒到極點的詛咒:
“張申,禁閉室的詭異惱恨你的多管閑事,拿你當作殺雞儆猴用的死雞,脖子一扭頭就斷了。”
或許是丁守槐陰陽怪氣的語調過于瘆人,張申人高馬大的壯漢軀殼不受控地劇烈一抖,福至心靈般在腦海中扒拉出某個火行基地内部流傳的小道消息——
【火行基地來了個言出必靈的‘烏鴉嘴’新人,被他詛咒的生存者沒一個能逃得過閻王爺的召喚】
張大隊長的手指就跟患上了帕金森似的,顫抖着指向了先前忽略的新人生存者。久經沙場的資深者第一次在眼神中浮現出難以置信的恐懼,仿佛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後輩,而是某種不可思議的怪物。
“你、你……”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聲音因緊張而變得尖細,“你就是那個殺人不用刀的烏鴉嘴?”
龍拳隊為了配合政府的怪談推進計劃,幾乎不眠不休地在遊戲裡升級,很少有時間待在基地與同僚交流情報。雖然對“烏鴉嘴”的名号有所耳聞,但是由于沒什麼碰面的機會,自然也沒那種如臨大敵的警惕心。
猛然間被這個傳聞中的大殺器現場判了死刑,張申瞬間吓出一身的冷汗,盡管努力控制,說話的時候依然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點泣音:
“你、你真的是那個……?不是跟我們開玩笑吧?這一點都不好笑!”
張申不肯死心地再次确認,“烏鴉嘴”的威名過于響亮,龍拳隊怎麼也不願相信遠在天邊的厄運會降臨到自家隊長頭上,彼此對視的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恐懼與慌亂。
丁守槐依然冷漠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塑般毫無動靜,張申表現出的一切失态與崩潰都無法引起處于魔怔狀态下的他的反應。
周圍的空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張大隊長強撐住沒倒下的身體如同風中飄零的落葉,脆弱得仿佛随時都能被死亡的陰影吞噬殆盡。
與張申情同父子的候選隊長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絕望壓抑的氣氛,他猛地大吼一聲,與此同時從道具欄中抽出自己的貼身武器,一把削鐵如泥的大砍刀。烏黑的刀刃在燈光下閃爍着寒光,散發出驚人的殺氣。候選隊長揮刀的姿勢沒有任何章法,心中的瘋狂與憤怒驅使他将刀鋒狠狠劈向毫無防備的丁守槐。
這家夥就是禍事的源頭!把他砍死,他們隊長就能得救了!
火行基地突如其來的内杠把直播間的普通人吓了一大跳,作為局外人他們當然無法獲取“烏鴉嘴”的相關情報,隻以為丁守槐着了魇後突然說了些許不中聽的晦氣話,把龍拳隊的繼任隊長生生氣到想要動手砍人。
屏幕外的觀衆,尤其是華夏基地的支持者此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因為怪談喪命還能贊美一句英雄無悔,要是被自己人捅了刀,那真是躺進棺材闆也休想瞑目。
這事成真,以後他們華夏非得被其他主區的人嘲笑到地老天荒。
當啷——
弩弓與砍刀在沉悶的空氣中激烈碰撞,猶如兩顆流星摩擦出耀眼的光芒。火花飛濺,映照在詹人羽毫無退讓之色的臉龐上。作為護短的長兄,他二話不說撐開□□金戒的防護,聖光似的五色流彩從弩翼兩側噴薄而出,形成一道堅固的屏障,将暴怒到沒留任何同伴情分的攻擊抵擋了下來。
“别沖動,會讓異族的家夥看笑話的。”
詹人羽意有所指,一擊不成的繼任隊長聞言瞥了眼附近正在交頭接耳,時不時流露出幸災樂禍表情的兩支西區隊伍,瞬間洩了全身的蠻力,任由武器在手中松落,砸在地上發出近似于絕望的哀鳴。
“張隊長都快……沒命了,我還管那群白皮詭笑不笑話?!”
“誰說你們隊長一定會死?”
打從一開始就對“烏鴉嘴”這個詛咒技能心存懷疑,詹人羽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慢随意。雖然這種無所謂自家老大生死的态度令龍拳隊倍感憋屈生氣,但也不禁讓人生出一點好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新人究竟背後有何依仗,能夠如此從容面對眼下完全無解的死局。
“烏鴉嘴”之所以令整個火行基地聞風喪膽,最大的痛點就在于其高達100%的死亡率,至今無人能夠打破詛咒。
果不其然,回過神的繼任隊長雖然沒有繼續沖動行事,但在言辭上表現得更加咄咄逼人:
“怎麼?你有辦法保住我們張隊的命?你要是真有本事從閻王手裡搶人,以後我們龍拳的人任由你差遣。要是沒攬那個金剛鑽,就少在你爺爺面前放狗屁!”
繼任隊長簡直要把詹人羽架在火上烤。
被死亡預告沖擊到啞了聲的當事人張申好不容易穩定住跌宕到快要出竅的神魂,轉頭就因為徒弟一時上頭的惡言惡語皺了眉。華夏内部再怎麼紛争,也絕不能在那群見不得别人好的西區強盜面前丢了臉面。
不就是死嗎?他個大老爺們連詭都不怕,還怕去陰間見閻王不成?!
“行了,在外人面前吵什麼吵,火行的臉都給你們丢完了。小刀,把地上你的那把大刀收起來,沒事别對着同基地的夥伴喊打喊殺,你師父我還沒死呢!”
張申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老油條疾言厲色地“安撫”住不成器的小徒弟,心裡越發擔憂起未來不在自己指揮下的龍拳隊。
本來看中刀仁這小子做接班人就在于他哪哪都算拔尖,唯一的缺點就是那個火爆臭脾氣,遇事跟個炸彈似的,一點就能着。日後沒了上頭師父的壓制,豈不是上房揭瓦,把火行好不容易撐起來的老大臉皮嚯嚯完蛋……
死亡的陰影都不能緩解張媽咪的每日一憂心,虎壯的中年漢子正想着擠出最後一點存活時間指點指點自家的傻徒弟,就聽見那個容貌過于惹眼的年輕後生撲哧一笑,清朗的笑聲中含着說不出的愉悅味道。
桃花眼輕飄飄地掠過仍舊陷在魇魔狀态的丁守槐,澈如山泉的淺色瞳底倏而浮起一片難以察覺的堅定之意:
“放心吧張隊長,既然答應了要互相幫助,這場怪談遊戲結束前我絕對會保住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