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教室内壓抑緊張的氛圍也因古力的不按章法變得愈發微妙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痞子般吊兒郎當的班主任緩緩湊近仿佛早有預料,神情顯得格外平靜的詹人羽,壓低嗓子在他耳邊吐出一句算不上好心的叮囑:
“不準失約啊,小子。禁閉室那邊有心心念念等着你的家夥在呢。”
“…………”
含糊其辭地交代完自己厚臉皮的原因,古力就跟沒事人似的拍了拍詹人羽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回座位了。被他刁難的青年微微皺眉,到底沒有表現出異樣,任由周遭探究的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淡定的仿佛是個置身事外的過路人。
隻是這禁閉室的頭柱惡香,看來是逃不掉了!
叮——吧唧——叮鈴吧唧——
摻雜了古怪雜音的下課鈴準時響起,古力倒是沒有半分拖堂的意思,幹脆利落地卷起講台上的三角尺和課本,丢下一句:“都去食堂吃飯,晚自習前我會在黑闆上公示今天的成績排名。”便揚長而去,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如同被墨汁浸染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線,白熾燈照耀下尚顯安全的補習教室與群魔亂舞的怪談夜晚劃分得明明白白。
怪談世界裡,日夜輪轉再怎麼混亂無序,有光的白天總是要比寂靜無聲的黑夜安全幾分。
沒什麼副本經驗的生存者都有些發怵教室外的黑暗,猶豫着不想走出這間安全屋,去食堂吃勞什子的晚飯。這等沒骨氣的意圖還沒在臉上表露出來,就被老道的資深者們集體一票否決:
“不準不去,規則要求我們按照作息行事,晚飯也是其中的一環。留在教室裡看着安全,詭知道待會發生什麼異變。”
話說到這份上,再膽小的生存者也沒了留下的借口,隻能彼此抱團壯膽,磨磨蹭蹭走出了那間差不多折磨他們一下午的補習教室。
出來後才發現,他們所有人正好處于整層樓的中心位置。門外是一條向兩端對稱延伸的狹長甬道,在輪轉後的夜色侵蝕下,黑乎乎的走廊像是一條尋不到起點與終點的鐵軌,拼命想要逃離怪談的生存者們莫名産生一股終将埋骨此地的驚悚預感。
“食堂……該往哪邊走?”
班主任沒有交待,教室内也找不到補習班的平面圖。幾名控制局面的基地資深者對視一眼,不假思索地作出決定:
“兵分兩路,用道具保持聯系。”
華夏區包括詹人羽率領的小隊在内,一共有兩支來自火行基地的生存者隊伍。另一支名叫“龍拳”的隊伍攏共不過三個人,領頭的中年漢子張申是個即将升入墳場級的沉穩型老手,此次也是為了交接自己的隊長職務,曆練看好的接班人才特意選了這麼個難度适中的怪談副本。
出發前,他私下收到阚總的機密通訊。堂堂火行基地的總長官在電話中再三叮囑,務必要把沒有合适資深者看管的詹人羽小隊“照顧”周到。
必要的話,帶着他們躺平通關都可以。
張申不是個好管閑事的性子,他雖然在心底嘀咕了幾句,明面上還是和隊友商量好了大包大攬,把詹人羽他們可能遭遇的危險悉數讓“龍拳”都給扛了。
大概率都是些在家裡嬌生慣養的小年輕,隻要不給他們拖後腿,作為基地的前輩自然能撈一個是一個!
張申設想得很完美,等到見到真人後,忽而覺得這次的帶新任務,稍稍有那麼點辣手——
火行基地怎麼會存在這麼無組織無紀律的生存者團隊???!!!
隊長詹人羽空生了一副招人眼球的漂亮皮相,整個人卻是懶懶散散,仿佛世界毀滅也與他沒什麼太大幹系。簡單地集合後,他不說穩定人心,建立隊長權威,隻是潦草地交代了句“大家多搜集線索,有問題聯絡我”便宣布小隊的初次會議解散,然後率先走出了教室,愣是沒給張申插進去自我介紹的機會。
緊随其後跟出去的是一名傻裡傻氣,莫名臉熟的叫張申心頭狂跳的娃娃臉青年。再然後,那位被古力單獨點名,一己之力拉高了整個數學考試難度的天才生存者也頂着那張冰磚似的冷酷帥哥臉,大步追了出去。
或許是不靠譜的隊長帶頭做出了不良示範,滿臉正氣立志鏟平怪談世界的秦觀泉就像是嗅到了爆燃物品的巡邏警犬,完全無視了三番五次想要靠近過來的張申小隊,自顧自埋頭在補習教室的角角落落裡搜尋可能存在的通關線索。
他在現實中的本職就是教師,雖然沒在外面開設的補習班帶過課,但是總體來說對于教育界總歸要比别人了解的更多。
其他生存者容易忽視的地方,秦觀泉更有可能挖掘出有助于通關的異常線索。
張申的打擾對于完全陷入進極端思緒狀态的秦老師來說,就跟窗外叽叽喳喳跳腳的麻雀似的,除了煩人半點引起他注意的可能性都無。
“…………”
龍拳三位核心成員都被這支新人小隊裡的棒槌們弄到瞠目結舌,他們将希冀的眼神投向最後一名編外隊員,從“散戶”身份剛剛轉向基地的新人生存者——薛理。
結果這位優雅得恍若舊時代世家公子的年輕玩家不過輕飄飄地睨了他們幾人一眼,散漫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穿透過去,仿佛他們都是不存在的透明人。人模狗樣的無良律師推了推架在鼻骨上的鍍金眼鏡,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觀察距離,跗骨之蛆般的興味視線緊緊跟随在秦觀泉四處忙碌的背影上。
他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親愛的“哥哥”暫且無視了他的靠近。
龍泉隊徹底絕望了,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支完全由新人組成隊伍,從隊長到隊員個個都是我行我素,毫無團結意識的奇葩啊!這要他們怎麼帶得動????
詹人羽早就喪失了抱大腿的意識,他自己在無限世界給人當大腿當慣了,看到不讨厭的家夥順手拉上一把也不費什麼精力,當然,救人的前提是避諱着腦回路不大正常的首席。這個占有欲爆棚的神經病恨不得把他的掌中鳥時刻攥在手心裡藏着掖着,外人碰一下非得發場大瘋不可。
丁守槐與水賢萍亦步亦趨地追随着自己的大哥,仿佛還是兒時親密無間,怎麼分都分不開的三兄弟。
“大哥,你給咱們小隊取個名字呗!”
“名字?”
“對呀,五行基地的生存者小隊都會有自己的專屬隊名,一般是由隊長負責在怪談腕表上設置,遊戲的時候也方便稱呼!”
許是走道内過度駭人的黑與冷激起了丁守槐的說話欲,他充分發揮起弟弟的本色,纏着鬧着要詹人羽給他們的隊伍取個炫酷又好記的名字。
以後五行基地再舉辦生存者風采大賽,或許他們這支小隊也能榜上有名,到時候可算給養母羅姨臉上争光了!
詹人羽被他鬧得頭疼,走鋼絲走得多了,哪裡有閑情計較這點小事。他也沒什麼帶隊的經驗,剛要随口胡謅些什麼“揍詭小隊”、“殺首小隊”等毫無美感的名字,旁側一道恍若古琴撥弄的冷冽男聲強勢插入,瞬間打斷了兩人之間玩鬧般的交談:
“歸羽小隊,跑出去七年都不曾聯系家裡的大哥,歸羽這個名字再适合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