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理奈小時候似乎也是這樣,除非是被母親教訓,如果是自己遇到事想哭,一定要找個安靜的、沒人的地方哭,仿佛被别人看到哭泣是件很丢臉的事。
于是他又回憶起自己曾開着感知背着幼時的理奈走過族中的荒僻小路,就為了躲開旁人窺探,讓背上的孩子悄悄地哭上一場。
扉間看着理奈低垂着眼睫,濕漉漉睫羽如同翅膀被沾濕的蝴蝶,突兀地覺得有些礙眼。
“扉間。”她輕輕喚了聲對方的名字,讓開身邀請客人進去。
這不是理奈如今的習慣。
大抵是為了避嫌,或是為了不落人話柄,如今的理奈在叫他們兄弟時,很少直呼其名。
于是扉間立刻确認了理奈如今的狀态不對,嚴重的話,或許是某種程度的回退到了過去。
心中的天平逐漸傾向了後悔那端,或許在大哥開口時,他就應該立刻制止他。
這麼想着同時,他也落了座。
“今天的事,大哥很擔心。”無論心中怎麼想,扉間出口時,卻依舊借着他人的名義訴說自己的擔心。
某種程度上他似乎和理奈做了相似的事。
這樣的想法不合時宜地在腦海裡閃過。
理奈安靜地坐在另一角,似乎已經從之前的打擊中緩了過來,隻是搖頭說道:“不,是我讓柱間大人為難了。”
扉間卻忽然感覺眼前的理奈像極了幾年前剛回族地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原地,試探性地去接觸新的環境,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這下真的不妙了。
當初的理奈,是在逐漸發現自己的醫療忍術能排上用處後,才漸漸融入族中。
現在怎麼辦?
“其實,我最近在研發一種能夠搭配互乘起爆符的術,它稍微有一些其它的額外效果,你可能會有興趣。”扉間謹慎地、帶着一絲不确定的語氣,向理奈說起了另一件她大概會感興趣的事。
“額外效果?”理奈擡眸看向扉間。
扉間沒有看理奈,而是繼續說道:“你想再見一見瓦間嗎?”
穢土轉生是為施展互乘起爆符提供不懼死亡不懼爆炸的人體載體而開發出來的,他從未想過憑借此術将自己逝去的兄弟召喚至現世。
染指生死、打擾逝者的安眠,是玷污亡者的舉動。
不過,或許瓦間不會介意,他還活着的時候,就和理奈極為要好。
最為重要的是,在生死成為常事的忍界,活着的人永遠比亡者重要。
這也是穢土轉生之術開發的初衷——總不能讓活人去送死。
理奈端詳着扉間的神态,作為雷厲風行的千手二首領,為了給自家大哥收拾爛攤子,他的表情管理向來到位。
因此理奈也分辨不出說出這番話的扉間心中在想什麼。
但能與亡者對話——這樣的術,已經堪稱禁忌之術。
醫治傷病的醫療忍術的代價是加速細胞的分裂,透支未來的壽命,更遑論這樣的術了。
雖然分辨不出扉間心中所想,理奈依舊拒絕了扉間。
“不用了,其實,我真的隻是需要一些時間,”理奈緩聲說道,“正如柱間大人所說,我将柱間大人看成了他人的替代。”
理奈露出了一個苦笑:“對瓦間,我同樣是這樣。”
歸根結底,是将自己的期望與理想寄托在了他人的身上,所以才難以接受對方的死亡。
“更何況,見了瓦間,我又能說些什麼呢?”
時間是最為殘忍的武器,她站在瓦間的墓前,都難以感知到當年的痛苦了,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又何止是生死。
瓦間的時間永遠停在了死去的時候,而她年歲漸長,已經和以前的“千手理奈”不一樣了。
“我明白你和柱間大人的關心,隻是我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理奈不是不明白扉間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關于我的醫療忍術、我自己,還有以後。”
從一開始選擇回族地時,她想的就是“我不要”,而非“我想要”,她那時候隻是想逃離留在父親家族中可能面對的未來。
回了千手後,便有些随波逐流,發現了醫療忍術的天賦,就嘗試着做一名醫忍——就結果而言,還是很不錯的。
再然後就是跟着柱間當了主和派,這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最終木葉建立了,她便也跟着自然而然生出了些許占據權力的野心,并為之做了一些事。
她想要搞清楚,在“我在村子裡也有想做的事”這個想法裡,有多少是源于柱間的,又有多少是“自己想要的”。
同樣的,在“我不想柱間早逝因此研究木遁細胞”這個想法中,又有多少是她本來自己就想要的,又有多少是柱間影響的。
她想要重新認識自己一次,思考自己所做的,是否真的值得。
在柱間如此直白地指出了這種事後,理奈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扉間見狀不由默然,最後道:“好。村子的事不用憂心,我們都在。”
千手理奈在千手——如今應該是木葉了,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人,她有朋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身邊已經有了很多朋友——族内的,也有族外的——而他和大哥,或許也沒辦法算成理奈的親人,應當被歸在朋友這一類。
見扉間回應得如此堅定,乃至于在隐晦地向她傳達着某種溫柔的支持,理奈回視着青年那雙偏暗的細長雙眸,心中泛起了一絲古怪的感覺。
她尚且沒有心思去細想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向扉間展開了一絲淺淡的微笑,答了聲多謝。
扉間稍微有些不自在地轉過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