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讓你看是因為我不在乎,但現在我們已經達成了交易,那麼撤回這些監控就是你應該做的事情。”伊索爾德不為所動,“你缺乏對自己所屬領地的安全感,是因為它們從未屬于過你嗎?我在上層聽到很多有意思的傳言,比如十五年一改選的城主。”
說到這裡,她幾乎像是在威脅了。
但她看起來還是那麼平靜而冷淡,好似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過多的光線雖然能遮蔽監控器的存在,但也讓鏡頭裡所呈現出的畫面出現了一定失真,在鴉的視野裡,伊索爾德那雙白色的眼睛仿佛被暖光鍍上了一層金邊,給她的臉染上一種妖鬼般的色彩。
鴉沉默了,半晌,她道:“諾貝塔說過你很聰明。”
這或許已經不是聰明這個詞所能概括的了,在鴉看來,這是一種稀少而珍貴的才能,僅僅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極少數人身上。她毫不懷疑再給伊索爾德一點時間,自己就能從頭到尾被她扒個幹淨。
想到這,她也隻能自認倒黴。
她張開口想說點什麼,又想起來伊索爾德不喜歡人講太多廢話,于是省去那些你怎麼會發現之類的問題,直白道:“路燈裡的監控是跟地下城初代城主布下的後手,我沒有權限關閉。今天的事是個意外,以後不會有了。”
“僅此一次。”
伊索爾德盯着路燈看了一會兒,繼續往旅店走去了。
原本閃爍不定的路燈安靜下來,頂端的光暖融融灑在道路上,伊索爾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護衛隊默默拖走了這些死狀詭異的屍體,無聲無息地進行善後工作。
輝煌壯麗的旅店近在眼前,那水晶燈所折射的光芒比寶石更加耀眼,哪怕是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也沒有打攪她的好心情,伊索爾德邁着輕快的步伐上樓,她特意看了眼時間,發現自己并沒有出去太長時間,還趕得上晚飯。
“蘇珊?”她站在門口叫灰百合的名字,“你睡醒了嗎?我把東西買回來啦。”
雪白的床被上坐着一支百合花,它的花苞下面墊着枕頭,讓它得以跟伊索爾德視線平齊。
它哼了一聲,聽起來還有點餘怒未消,伊索爾德想了想,在它身邊坐下來。
“對不起。”她誠懇地說,“我已經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不該總是強調亞達娜爾思那裡的花。我隻是不想自己去上學,蘇珊才是我心裡最美麗的花。”
蘇珊有些狐疑地說:“真的?”
“真的。”伊索爾德拉起它的花苞貼在自己手腕上,說了一大段溢美之詞,全在贊美它獨特的美麗,眼看着蘇珊的怒火消失得差不多了,她又說,“你是我珍貴的朋友,不管亞達娜爾思那裡所宣稱的花如何美麗,它都不會像你一樣。也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美麗的花,但對我來說,你是唯一且不可替代的。”
蘇珊心情很好地晃了晃,伊索爾德乘勝追擊:“所以原諒我好嗎?”
“看在你這麼認真的份上,”蘇珊有點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它伸出枝葉開始拆伊索爾德帶回來的自動人偶,貌似不在意地說,“這次就原諒你啦。”
伊索爾德幫它把竹筒飲料插上吸管,殷勤地放到它的葉子上,蘇珊一邊啜飲着甘甜的飲料,一邊拆開了人偶的層層包裝。
大大小小十六個人偶在它面前依次排開,灰百合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注意到了另外一個沒有被伊索爾德放上來的木盒。
“那個是什麼?”它指了指。
“那個也是人偶,”伊索爾德看起來有點苦惱,“但是那個是瑕疵品,關節很不靈活,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把瑕疵品當禮物似乎很不禮貌。”
灰百合指出她話裡的盲點:“我們是正常情況嗎?”
說完,它又拽了拽伊索爾德的衣袖,聽起來很興奮:“如果是瑕疵品還能被你帶回來說明它肯定很好看啊,讓我看看。”
“好吧。”伊索爾德從善如流把木盒拿過來在它面前打開,古典的陶瓷人偶有一張讓人會屏息凝神對待的面容,它還是跟剛剛一樣,看起來沒什麼變化。
灰百合已經開始摸鎖扣了,結果被伊索爾德一把抓住。
“怎麼了?”它看向伊索爾德。
“不對...”伊索爾德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了,空白又冰冷,白色逐漸從她身上褪去,變回原本的銀色頭發和深綠色眼睛。
伊索爾德的僞裝與精神力挂鈎,因為大部分情況下都遊刃有餘,所以得以保持。但也因此,她一旦遇到超出預料的意外狀況,就完全顧不上那層僞裝,會顯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她把灰百合擋在身後,重新一寸寸自上而下打量那隻人偶,第一次這麼認真去看沒有生機的死物。
它看起來還是那麼脆弱而精緻...
但是它的眼睛睜開了。
而伊索爾德很确定它的眼部結構并沒有可動結構。
“你是什麼東西?”
木盒裡開始不停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音,就像久未潤滑的齒輪被啟動,那雙眼睛極為緩慢地眨了眨,它交疊在一起的手分開了,輕輕貼在了盒蓋上。
盒蓋的玻璃在它掌心下四分五裂,那些飛濺的碎片被絲線“拴”在了半空,又一同調轉方向,指向了還待在木盒裡的人偶。
人偶沒有張口,但的确有一道聲音出現在了房間裡。
那道聲音說:“真失禮啊...你們在對一個剛剛睡醒的老人家做什麼呢?”
“你能躲過我的探查。”伊索爾德平靜地說,“你是什麼?”
“那隻是因為,在醒來之前,我的确死去了。沒見識的小家夥,你家長輩沒有跟你說過‘人偶師’的故事嗎?”人偶歎息道,它的眼睛睜得更開了。
伊索爾德看見它的眼睛是紫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