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動唇瓣,終究喚出了聲。
“夫……夫君。”
喚聲若擊玉泠泠,如細流潺潺,引得他心頭發了軟。
楚扶晏欲語還休,想她近來是受了些委屈與苦悶。
“經過昨夜,府邸上下應是未再有人敢欺你了,”與之言道着所欲所得,他輕然揚眉,正聲反問,“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他尋思起她曾提出的良策,現下欣然應允:“我覺你言之有理,各自懷有二心,那便各謀其利,各得其所。我将你視作她,你也可把我當作那樓栩對待。”
溫玉儀唯感不可思議,垂首漲紅了臉:“妾身昨晚是醉了酒,才會言出那荒謬之語……”
“這一言是你道出的,一夕過後,你想作悔?”
望她似懊悔萬分,他眉生愠怒,眼底浮現一縷冷意。
這人怎還無端生起怒來……
不論怎樣,如今隻得事事聽他而為,以他的旨意為上,她立于原地,斟酌着該怎般回語。
溫玉儀頓了頓,張口欲言:“妾身未有此意,隻是……”
“你所說的,正合本王之意。”
話語被驟然打斷,她更覺匪夷所思。
楚扶晏一理衣襟,示意跟前清麗女子快些服侍:“替本王更了衣,便退了罷。”
說是更衣,卻隻是讓她系一系衣帶,他配合地輕展雲袖,轉身待她伺候。
但常年藏于深閨人未識,她皆是受着他人服侍,卻從未盡心侍奉過男子。
尋常腰帶的系法她都一竅不通,更别提這鶴補朝服。
柔指穿過衣袖,緊貼着腰身系上缁帶,着手之态顯得十分愚鈍,楚扶晏凝神而望,語帶絲許輕嘲:“你這笨拙姿态,與府上侍婢的一分都比不上。”
“并非是妾身不會更衣,而是大人的錦袍着起身來太過繁瑣,妾身心感生疏,多更上幾回,就熟練了。”
她回得沉着冷靜,行若無事般未停手中之舉。
待女子佩戴完畢,他俯首一瞧,這腰帶系得的确有模有樣:“你還會為自己的拙态尋到因果之由,本王小瞧了你。”
“大人小觑之處還多着,可在将來一一發覺,”溫玉儀仍揚着一貫的笑意,謙遜退下,謝盡溫柔,“妾身先行告退,不打攪大人用膳了。”
正值春和景明,天色一碧萬頃,出了王府寝房,她尤感暢意。
有如過了此劫,往後她便能于府中立穩身段,再不會受那憋屈之氣。
剪雪在别院前的石階處左顧右盼,望見她的一霎,既欣喜又發愁。
行她一側偷瞧了院中府婢一眼,剪雪斂首低眉,悄聲道:“主子昨日在大人的寝房中留了宿,可把奴婢驚訝壞了!”
步履緩慢下來,溫玉儀清明一笑,道着溫言軟語:“此事有何訝異的,我本就是大人的人,自然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大人對主子有了些青睐,那些奴才都對主子敬重了許多,”剪雪斂回視線,埋頭告知,“我瞧着,他們已将偏院打掃了個幹淨,還為主子備好了佳膳。”
“主子怎麼了?”
覺察到主子似是不适,一手直捂着細腰,剪雪忙作攙扶,訝異不解。
這如何能不恥而道,真是留了她一道棘手難題……
溫玉儀沉寂瞬息,回道:“行歡一夜,身感乏倦罷了,待我歇息上一二時辰,便無礙了。”
原是楚大人不知輕重,不曉傷了主子,剪雪羞愧難當,嘀咕着為主子道上一語。
“楚大人也真是的,與主子初次承歡,竟不懂憐惜主子幾分,盡是讓主子為難。”
此時他應是已入宮去上了朝,一時半刻是見不着,這王府她待得自在,可趁着當下習一些被他看輕之事。
“是我服侍不周,對床笫雲雨之事不甚通曉……”溫玉儀半扶纖腰回于雅房,靜心思過,朝丫頭吩咐道,“剪雪,你尋一些春宮圖來,我是該學一學的。”
剪雪自覺聽得不明白,反複确認起要尋之物,又唯恐說錯了話,喃喃細語着:“主子向來溫婉娴靜,知書達禮,怎能瞧那等污穢書冊……”
淡然于書案邊坐下,她随手翻上幾卷從溫宅帶來的戲文詩集,從容輕語着:“服侍夫君行房是我應行之舉,何來污穢一說。”
“是,奴婢去書閣翻找一番。”
主子是對此上了心,正興緻盎然着欲學那房事之技,剪雪不作多言,從命而去。
過了一二時辰,煦色韶光灑滿峻宇雕牆,楚扶晏下朝歸來,沿長廊而行,随然輕瞥,便瞥到了那處偏院。
雖未走近而觀,也覺那院落像是格外安靜。
清晨醒覺的一幕仍浮于眼前,他忽而止步,使得随行在後的侍婢慌了神。
暗忖片晌,他肅聲而問:“且慢,王妃今早離去後做了何事?”
被問的侍女颦眉思索,吞吞吐吐道:“回禀大人,娘娘回了偏院,就派了剪雪姑娘前去府中書閣,去尋……去尋春宮圖。”
“尋什麼?”楚扶晏聞言凜然一滞,厲聲再問。
“春……春宮圖。”
那侍女渾身一抖,慌張跪倒在地。
寒意褪了些許,他揮袖示意其平身,不冷不熱地問着:“書閣裡幾時有那種卷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