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戌時,屋内通明燭光傾灑于少女的面龐,面前正擺放着的棋盤,似是已做好迎接客人的準備。
片刻之後,一位身着暗色服飾的男子悄然出現在屋内,得到了少女眼神的示意,上前坐于其對面。
依照着她的方向朝對面看去,宋青已然摘下遮擋面容之物,随之開口道:“殿下。”
周岚清伸手執起白子,穩穩當當的落下,走出了今夜的開場。
仍舊垂眸,沒有看向對方,開口漫不經心道:“魏源自回京以來,可有什麼動作?”
宋青執起黑子,緊随白子之後落下:“聽聞是到了秘書監任職了,直管趙興林。”
周岚清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微微一挑,她知道這位兩位大人之間的過節,饒有興趣地問道:“那豈不精彩?”
“并非如此,”宋青又下一子,連吃對方兩子,聲音依舊平淡無味:“那位與趙姓不僅是毫無間隙,反倒是奉為上賓,二人關系日漸密切,竟好到衆所周知的地步。”
他說着,想起近來兩人時常結伴而行,就差勾肩搭背了,如此說來,也并無多少誇張色彩。
周岚清有些意外:“本宮雖未曾見過這位,可其忠直之名可是人盡皆知,莫不是這幾年楚山貧寒,折損了脊梁?”
宋青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初時臣亦如同殿下所想,可皇上聖明睿智,丞相早已是大權在握,又怎會憑空請人為他助力呢?”
聲音伴随着白子落下,周岚清的聲音升起:“隻怕這魏大人,并非完全依父皇所意,也不欲歸覆于我們。”
說罷,緩緩輕歎了一口氣,有些可惜道:“若此人不為我所用,那就相當于無用。”
話說到這裡,她又生生止住,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魏源自回京以來,雖是立即與陳有成打好了關系,對太子陣營的人避如蛇蠍,這擺明了就是不願與之為伍。
但仔細一想,卻也有别的理由:畢竟對于魏源而言,現在的他勢單力薄,每一步都需謹慎。
若是其立馬表明站隊,隻會暴露自己,如此一來,便什麼事都難以辦成了。
這表明了就是一場雙方針對彼此的觀測。
坐在她對面的宋青也很顯然想到這方面,兩人多年交往,有些話不必再多說。
“那殿下的意思是…”
“先予其權,資之以雄心,使之抗衡。”
周岚清說着,很快就冒出個主意。
“魏大人不是着急往丞相靠攏麼?我們幫他一把好了。林言錦的手頭上不是有些咱們的名單?讓他交給魏源。”
“但此事還是隐晦些來辦,勿使其知道是我們所為,與他先通個氣即可。”周岚清下了最後一子:“他是個聰明人,待丞相勢力一倒,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待宋青再看棋盤之時,自己已經滿盤皆輸。
隔日,魏源于下朝後往後秘書監辦事處趕着上午班。
行至途中不知何處時,忽而身邊出現一名樣貌青俊的年輕官員,看樣子有話要同他說,于是立即停下來,面上盡是和善之意。
隻見這位年輕的官員帶笑,頗為恭敬道:“魏大人可是前去歸職處?”
雖此時四周并無他人,但魏源依舊是那副老實的模樣,他急速在腦子裡将眼前人搜尋一番,可惜還是不知此人姓甚名誰。
隻知單從官服上看,算得上是從四品,年紀輕輕位于四品,不是極為有才華就是頗有權勢。
他客客氣氣地問道:“不知這位大人可有要事?”
年輕人和顔悅色道:“先生可是忘記了,在下從小曾有幸拜讀您的文章,更是受過您的點播。而今先生回京,我卻沒立即前去拜會,故而特此前來向先生告歉。”
聞言魏源像是想到什麼,語氣有些不确定:“你是?”随即又稍加仔細端詳一番,驚喜道:“莫不是言錦?”
待得到對方的肯定,他更加高興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言錦一番:“不想這些年不見,你竟這般大了!”
林言錦也一改方才的客氣疏離,轉而親近道:“家父這些年,一直很記挂您。這幾日他老人家染了風寒,可得知先生回京的消息,身體立馬康健了不少。”
提到恩師,魏源的臉上先是關切的擔憂,又夾雜着絲絲喜色,但又立即表露出悔恨慚愧之意:“隻怕我實在是無法報答老師對我的挂念啊!”
林言錦聞言微微皺眉,有些不解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魏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當年是我年少輕狂,行事莽撞,本就已是連累了老師,可不曾想他老人家那般愛惜我,竟不惜放下身段為我奔走。每每想起,我總是羞愧難當。如今,我又有什麼臉面去拜見他呢!”
言至此,他竟不自覺紅了眼眶,可又不願讓學生看到自己的醜态,隻得有些慚愧的将頭底下。
林言錦聽到其言語,不經也有些動容,連忙道:“學生雖能明白先生這番情深義重,但還是懇請您切勿這般想!”
“我口頭之言難以傳達家父對您思念之深重。因此特設家宴于府中,期盼着今夜能與您共聚。”
他話中滿是懇切,聽不出任何假意。
魏源擡頭就看見對方帶着期望的眼神,先是深深吸回一口氣,才用衣袖拭去眼淚,露出些許笑容:“有勞了,魏某定當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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