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村,是中國北方的一個小村庒,村子不大,百來戶人家。村名是後來改的,它之前的名字叫做“老坑嘴”,這個“坑”,是“萬人坑”的坑。
關于萬人坑的由來,村民的說法不一,有說是侵華日軍燒殺掠奪,将近萬名無辜百姓逼至山腳,殘忍坑殺!也有說是附近的山裡有寶藏,當時的日軍逼着無數中國勞工挖山尋寶,結果山體坍塌,礦坑成了無數勞工的埋骨所。不管哪一種說法,都在昭示着侵華日軍的累累罪行!
文.革發生後,風暴也席卷了這個村子,激憤的人們像是要毀天滅地一樣,掘地三尺,恨不得把這個村子翻個個兒。
結果還真翻出來了東西!
紅色的墓土,紅色的木棺,紅膠泥裹的屍身!
紅斂葬,大兇!
紅斂葬,又叫做紅土葬或者朱砂葬,多用赤鐵礦粉粒或者粉末斂屍,最早可追溯至北京山頂洞人的二次合葬墓中,中原龍山文化到西周時期,開始用朱砂鋪墓底或者裹屍骨,再後面又流行加紅漆棺配合,形成了完善的紅斂葬制度。
之所以“紅”葬,是源于古人的一種尚紅習俗。血是紅的,火是紅的,紅色代表了生命,人死血停,火熄命終,活着就需要血和火,死後以紅斂葬,就是對血和火的再造,象征着死者在這樣的斂葬環境中,雖死猶生,可以靈魂不滅。當然在這些形式之外,多半還會有巫術的加持。
這座被翻出來紅斂墓葬,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墓主是誰,這些也不重要,一切砸掉就是了!于是棺木被搗爛,屍身被砸碎,最後再點上一把火,就可以慶功了。
但還是出事了!
被紅斂葬的墓主,魂魄被封禁不能離體,而他肉身又已經死亡,留下來的魂魄終日遭受烈火焚燒,經年累月,便會積累下難以化解的怨氣。
開棺那一刻,便是怨氣殺人時!
當天夜裡,帶頭開棺的人就自焚了。那是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從部隊轉業下來的,不是本地人,這把火也把他借住的人家燒了個幹淨!
而他的死亡隻是個開始。一方面在當時的風氣下,對他的死要有個“合理”的解釋,另一方面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詭事還在發生,接連又瘋了倆,都是當日一起開棺放火的人,弄得人心惶惶,越壓制越緊張,最後演變成了一場批鬥和陸續死人。
這件事裡遭殃的第一個無辜的人,叫陸清安,是個知青。雖然是個知青,但是他腦子裡裝了不少怪力亂神的東西,拉着村幹部說這墓是紅斂葬,兇得狠,如果不找人化解,一個村子早晚得死光!
陸清安平日裡忠厚老實,才娶了村裡的閨女,村長覺得他莫不是發瘋了,跳出來觸這個眉頭,吓得緊着捂他的嘴,可捂不住!
其實陸清安不懂這些,他是聽村裡那個馬瘸子說的。
馬瘸子三年前來的這裡,自己在村口搭了個窩棚住,沒事很少進村。他叫什麼沒人知道,他自己也不說,因為他一條腿瘸了,村裡人就叫他馬瘸子。關于他從哪來、來幹什麼,村民們問不出來,看着他也不像個壞人,隻要不妨礙村裡的事,就由他去了。
陸清安信他,是因為之前陸清安進老林子幹活時中邪,馬瘸子救了他的命,還預言他會在這村裡娶個漂亮媳婦,那媳婦還會給他生個兒子。而挖出紅斂墓的時候,陸清安跟他媳婦剛成親半個月。
按理說新婚之時,陸清安不能作死地去管這事。但他骨子裡仁善,馬瘸子話說得又重,要真是全村死光,他和他媳婦也逃不掉,何況這村子待他不薄,娶了個黃花大閨女,她和她一家人的命,也得顧。
陸清安這麼一鬧,成功吸引了火力,造反派們對他開啟了慘無人道的迫害,挂牌批鬥、挨打都是常規手段,當他們往他褲.裆裡塞毛毛蟲時,他才要絕望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這些渾身帶刺的小蟲子一爬,他覺得自己要廢了!
他新婚的妻子丫丫去求,被“鬼剃頭”,被逼嚼大蒜,吞鞋油,雖然沒挨打,但也是受盡屈辱。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那幾天裡又詭異地死了倆人,接連出事,終于讓“不信鬼神”的人也動搖了。
于是一天夜裡,村長和丫丫的娘家人偷偷把陸清安從牛棚裡放出來了,說是“偷偷”,其實也不過是“那些人”怕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他們詢問陸清安怎麼化解,吃了大虧的陸清安再三确認不是圈套後,才說出了去村外頭找馬瘸子的話。
馬瘸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偷摸”處理了這樁邪事。
那之後,沒人再追究陸清安和丫丫,也沒人再提紅斂葬墓。
馬瘸子說“老坑嘴”這個名字吃人,不好,于是改叫了“紅蓮村”,說紅蓮是地獄業火,能焚罪惡。可村長明白,“紅蓮”與“紅斂”音相近,馬瘸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是故意的,諷刺他們的愚昧固執。
陸清安身上的傷好養,有倆月也好利索了,但他心裡有了陰影,褲子一脫就軟。
他是個文化人,好面子,這種事開不了口,以養傷的名義拖着不行房事,竟拖了大半年。
他原以為時間長了,那些事淡忘了就好了,但好像無濟于事。不能一輩子讓丫丫守活寡,何況他還沒後呢,如此擰擰巴巴地又過了半年,還是丫丫紅着臉去找了馬瘸子。
馬瘸子當時已經被迎進了村,俨然是個村護法,可是馬護法也隻是給了個壯陽的土方子,說這事還得他自己想的開才行。不過他讓丫丫放心,說他們會有孩子的,會有個兒子。
馬瘸子後來離開了這個村子,村裡人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就如他們不知道他是哪天來的,從哪裡來一樣。
一直到文.革後期,世道趨于太平,陸清安和丫丫的兒子,才挑準了時候出生。
這個兒子,就是陸震。
隻是陸震雖然躲開了那個動亂的年代,但也算不得好命。那個年代生産條件差,丫丫生産那天晚上,産婆在煤油燈的幽暗光亮中接生,卻趕上了難産,最後孩子保住了,大人沒了。
陸震,生而喪母。
陸清安靠嶽父母和鄰裡幫襯養兒子,沒有再娶,直到送走了丫丫的父母,常年的操心勞累,加上□□時挨批鬥留下的病根,陸清安的身體已經垮了,而當時陸震還不到九歲。
那一年,馬瘸子又回來了,正式收陸震為徒,教他讀書認字,也教他道術。
半年後,陸清安去世了,把陸震完全托付給了馬瘸子。他臨終前有那麼一刻,忽然覺得他和馬瘸子相識并非偶然,馬瘸子這個神神秘秘、既實在又圓滑的方外之人,好像就是沖着收徒來的。
陸震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學東西也快,雖然沒上過學,但馬瘸子教他的東西很雜,詩書禮儀、天文曆法、方術算術,在那個年代算是個很有本事的少年了。
少年陸震獨立堅忍,适應能力很強,性格裡既有陸清安的仁厚,也有馬瘸子的深沉和世故。外貌上遺傳了陸清安的俊朗外形和挺拔身姿,憑着出衆的外形、不錯的教養、利落的身手,十六七歲上,已然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少年郎,雖然沒爹沒娘,沒多少家底,但也引得情窦初開的姑娘們傾慕。隻是他生來沒有母親疼愛,缺少溫柔細膩的感情體驗,對親密關系其實沒什麼經驗。
陸震在村裡有地,應季農活也是一樣不落的幹,馬瘸子看事遠近聞名,所以師徒倆的日子還算紅火。
那會是九十年代初,心思活絡的人開始往外謀生。這個村子要去縣城,需要穿過一片老林子,林間的路坑坑窪窪,最艱難的一段路,自行車都得連推帶搬地走,根本騎不動。村民們埋石填土修了幾次,下幾場雨,或者過幾次大車,就又毀得不像話了。
于是幾經交涉,村裡決定往縣城的方向修路。結果施工隊在挖地基的時候,挖到了一堆堆的屍骨!
“老坑嘴”的傳說中那個萬人坑,終于現身了。
看着那些零碎的骨頭,村民們不敢動了,有人竊竊私語:“難怪有晚上穿林子中邪的,這他媽是踩着人家腦袋走路呢,阿彌陀佛!”
“你看那頭骨,那是個孩子的吧,作孽啊!”
“這麼多人骨,得死了多少人啊!”
很快發現屍骨的路段就被封了,作業的工人膽顫心驚地回家,有幾個當晚就病了,說不上來是吓的,還是真的中邪。
事情上報後,過了兩天才有人來找馬瘸子,顯然是官方作業,顧忌着影響。
人是晚上來的,由村長領着,一個是縣裡管交通的領導,還有倆分别是鎮裡的幹部和施工現場的領導。
馬瘸子好像早就知道那條路下面有東西,對他們的描述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施工隻挖開了一小段,馬瘸子能非常精準地給幾位幹部描繪出有問題的路段是從哪兒到哪兒。而後來的作業也證明,馬瘸子的描述分毫不差。
馬瘸子接了這個活,但說自己腿腳不好,晚上出門不方便,讓陸震帶了幾道符紙,先去現場看看情況,先行做個處理。
可這大晚上的,幾名幹部沒一個敢帶路的,最後是陸震自己,拿着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的進了老林子。
陸震走到老林子邊上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正是子時。
他并不害怕,跟着馬瘸子這些年,神神鬼鬼的事見多了,這條路他白天的時候走過,并不陌生,隻是需要找到他們挖到人骨的那一段。
他鑽過封路的攔闆,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前行。他的手電光隻照見前方幾米的距離,燈光打向林子深處,光線像是被吞噬掉了,黑黢黢,陰森森的一片。
陸震帶了個羅盤,他邊走邊注意着羅盤的指針,一路上都很平穩,這意味着周圍是幹淨的。
因為是施工不久就發現了意外,所以埋骨之地在林子裡并沒有多深,很快他就看到了路邊的施工提示,一些機器設備和工具都沒有撤走,還留在現場,可見是直接停工撤出的。
他打着手電晃了一圈,看了看周圍大緻的環境,盛夏的林子裡,此刻連個蟲鳴都沒有,安靜得可怕。
他又照了照腳下,不遠處就橫着一根骨頭,像是被挖斷崩開的臂骨。
“真是可憐啊你們,死了還不得安生!”他說着走過去撿起來那根骨頭,将它放回了路邊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