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震說:“那位天縱奇才的少女,的确是雲爻,她以神鬼之術締造出一個天魂來,也的确是為了山君。山君,應該就是她身邊那隻靈虎。動物沒有天魂,修行之路漫長,她便給自己的靈獸造個天魂出來,多麼寵縱又霸道!”
陸靈蘊揣在兜裡的手,下意識的攥緊了那枚玉牙。
寵縱嗎,她的确成就了他,可最終又毀掉了他,行事決絕又霸道。
齊修的天魂既是白來的,自然是跳過了修心修性,難怪會得一個訓誡意味十足的名字。他這樣的結局,也不知算不算一語成谶?
陸靈蘊低着頭,陸震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覺得她心情并不好。
她悶悶地問:“雲爻祖師,她是個怎樣的人?”
陸震說:“也不算祖師吧,她從來沒認過。我師父還在世時曾說起過,我們這一派起于南宮宗,立派時倚仗了一些詭谲道術,陰陽、五行、六壬、奇門、符咒、罡令、解化、巫蠱……都有涉及,短暫的輝煌之後,引起了世人太多的擔憂,也就是道經中所載,‘及放者為之,則魇盅術、魑魅行,狂惑四方,颠倒黎庶,而不容于世’,現在門衆已所存無幾了。這些詭谲之法,大多是開派祖師從雲爻處習得,但據傳,她不拜師,也不收徒,不求升仙,也不重傳世,任性得很,自然也是不認宗譜的。”
陸靈蘊喃喃道:“……任性又霸道。”
“我也是這一趟之後才厘清,為什麼會有那麼強大的道力和願力封印一座宅院,幾百年間無人能解,偏偏撞上你就解了;所有亡魂都被超度,他卻不走,你們之間定是有什麼糾葛……”想着收養她是那個人的話,他自語般道:“一切不過是解鈴還須系鈴人罷了。”
陸靈蘊聽着有一點滄桑。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關于齊修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隻知道他是被雲爻封印。我在井底的玉匣内,也确實見過一道符,那上面有‘雲爻’兩字,隻是玉匣一開就被燒得幹幹淨淨。雲爻對齊修,曾經應該是很好的,卻又最終殺了他。齊修對她的感情很複雜,有恩,有情,也有恨,還有……愛而不得吧。至于他為什麼被封印,我沒有問過,我想他大概也不想提起。”
她記得他落淚時的模樣,心莫名被揪着。他當時隻用一句“我犯了錯”帶過,應該是很痛吧?
陸震聽這意思,丫頭是不想讓他找齊修刨根問底。
他說:“那就先不見,以後再說吧。你也累一天了,早點休息。”
“好。”
她覺得異常疲累,不想洗漱也不想動,回到卧室往床上一趴,腦袋空空,心裡發沉。
手機進來一條消息,是周中陽發的,說他已平安到家。她回複他:今天辛苦你了,早點睡。
這話沒毛病,但少點誠意。周公子幾乎是秒回一條語音,聲音低沉又透着委屈:哄睡這麼敷衍的麼?
她此刻腦子有點不夠使,握着手機一時不知要說什麼。屏幕上又發來一張照片,昏暗的燈光裡,周中陽躺在他那張深灰色的大床上,懷裡是她宿在他家時穿過的睡衣,一半被他壓在身下,蜜色的胸肌和腹肌被遮得半隐半現。後面跟了一句:什麼時候換成你?
她心裡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于情愛思量較少,屬于被動的一方,但總能被他撩得臉紅心跳。特别是見過齊修之後,周公子的欲望簡直無處安放,之前的克制是再也不見。
她又想起齊修,一個被遺落在記憶中的孤神。
不能再想了,心緒亂紛紛,精力消耗太過,已經有些頭疼,她爬起來去洗漱,然後上床睡覺。
初秋的夜裡風已見涼,她又起身關窗,隔絕了外面的喧嚣和寒意後,沉沉睡去。
她做了個旖旎的夢。
日出東方,雲蒸霞蔚,在巍巍鶴鳴山灑下萬道金光。
微風穿過高大的梅子樹,像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弄着梅果。山間鳥雀輕盈盈跳落在開着繁花草地上,顆顆晶瑩剔透的晨露便從草葉上滾落。日光暖暖地,透過茂密的枝丫,在林間草舍前灑下斑駁靈動的樹影。
一道素白柔美的身影靠窗半卧,倚着一張古樸的木幾,閑閑地翻書。她一頭烏發挽得随意,有幾縷發絲從鬓角垂落,随着微風徐徐舞動,姿态慵懶。柔和的光線從窗子照在她臉上,更襯得冰肌玉骨,一副風流神韻。
屋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徐步走來,帶着山間清晨的清冽氣息。魏晉風流,他一身褒衣博帶,眉眼生得大氣而陽剛,透着軒昂王氣,及至進門卻又變得略拘謹起來。他右手握了一束山花,左手卻隐在了袖中,頓了頓才邁步進門。
屋内的少女聽到動靜擡起頭,見到他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手裡的花束上,開口聲音柔軟清甜:“回來了,竟還帶了花。”
他沒出聲,隻靜靜望着眼前的人。她眉眼含笑,像晨間的露珠一樣晶瑩耀眼。
但這耀眼的笑容很快便淡了,她望向他的左手衣袖,一滴血從中滴落。
“打架了?”她問他,倒是聽不出多少愠意和緊張。
他沒有吭聲。
“打輸了?”她又問,聲音依舊平淡。
他終于開口:“赢了。”
“過來。”她沒起身,隻歪了歪頭,示意他坐過來。
他将花插到窗前的陶罐中,這才往她身邊随意一坐。男人身材高大,即使坐下,依然高了她許多。
她把書往腿上一放說:“坐近些,左手給我看看。”
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還是聽話地又往她跟前挪了挪,然後将左手伸向她。
她伸出手,掀起他的袍袖查看。他望着那隻玉手,細白光滑,柔弱無骨,帶着絲絲暖意,輕輕觸碰到他粗粝的手掌和遒勁的小臂。他結實的小臂上有一道血痕,似是被抓傷,血已順勢流向手掌,順着手指滴落。
傷的不重,也不算輕。
她擡眼,漂亮的眼睛裡似乎有心疼也有嗔怪,但她什麼都沒說,隻将腿上的書挪到木幾上,起身去一角尋來一些藥粉和白布,仔細地給他包紮。
他本就比她高一些,她埋首在他身前,絲絲縷縷的幽香往他鼻子裡鑽,他有些心猿意馬。